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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宸微微一怔,接著心中一暖,卻也啼笑皆非道:「我是男孩子,你也是。」

「可我就要宸哥哥。」裴星悅扯住了他的袖子,一雙被淚水洗刷過的眼睛,黑亮得能一眼看到心底的赤誠。

宣宸的胸肺頓時嗆進了一口酸澀,五臟六腑都跟著顫抖,但他素來矜持,便只是唇角一彎,「好,我等你。」

裴星悅從脖子上拎出那塊傳家玉佩,抽出腰上鋒利的匕首,使上內力,便將玉佩一分為二,把其中一半硬塞進了宣宸的手裡,「我娘說這是要送給我媳婦兒的,你別弄丟了,等以後我找到你,再把這一半也送你。」

宣宸捏緊,鋒利的缺口膈得手心疼,但他沒有放開,鄭重地點頭,「嗯。」

「宸哥哥,我一定會變得強大,強大到足夠保護你。」裴星悅說著捏著那枚竹籤,眼淚汪汪一步三回頭地走向密道深處。

而宣宸望著他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中,良久才吐出兩個字:「保重。」

裴星悅帶著竹籤於黑夜中一路摸到二月橋,躲在橋洞裡,一直等到第二日宣宸口中算命老先生的出現,才稟明了來意。

老先生看了他許久,最終收回了竹籤,嘆息一聲,「天意如此,是你我的師徒緣分。」便讓他磕頭拜師,然後帶回了玄凌山天都峰。

至此,學武五年,方被師父放下山流浪江湖,他一邊打聽裴家血鏢的消息,一邊尋找宣宸。

八年後的今天,人是找到了,但他們也徹底形同陌路。

……

裴星悅提起酒罈,仰頭灌下,也不知道是酒水還是眼淚順著下巴滴落衣襟,洇濕了一片。

往事歷歷在目,曾經每每想起都是思念中帶著甜蜜,如今只剩苦澀。

他抬起袖子狠狠地抹了一下嘴角,罷了,待助武林豪傑救出趙奇,這個京城他是再也不回來了!

酒罈一個接一個地空了,夏日微熱的夜風吹在身上,不知不覺睡意朦朧,裴星悅竟直接在這空曠屋頂上,枕著屋脊瓦片入了夢。

夢中的白衣少年緩緩回頭,朝他溫柔淺笑,他追逐著那抹月光,卻越跑越遠,直至伸手再也抓不住一片衣角。

轟隆——

不知睡了多久,只聽天邊忽然傳來幾聲驚雷,天空中烏雲卷月,水汽凝結,即將要下雨了。

夏日的天氣,變化莫測。

客棧的小二趁著未下雨,趕緊出來將客人的馬和驢牽進棚廄里,他抬頭不經意地一瞧,看到屋檐上垂下一抹紅色,差點嚇得肝膽俱裂,好懸背過去。

他全身僵硬地在原地待了一會兒,那紅色的衣角一直飄呀飄,毫無動靜,才緩緩地提起燈籠,大著膽子睜著眼睛順著往上瞧,終於看清了屋頂上喝得酩酊大醉的人。

小二肩膀重重一塌,虛驚一場,魂魄歸位。

他摸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喊道:「公子,雷雨要來了,您快回屋歇著吧!」

裴星悅聽著小二的聲音,迷迷糊糊地醒來,抬手的不經意間打翻了身邊堆疊的酒罈,空罈子頓時一個個傾倒順著瓦片直接就滾了下去。

小二不過是提醒了一聲,卻沒想到要被酒罈砸破腦袋,頓時傻了眼。

眼看衝著腦門而去,忽然一股氣勁從屋頂傳來,只見裴星悅手腕翻轉,真氣化為無形旋渦,那沉甸甸的酒罈好似失去了重量,成了春日落花秋日落葉,輕飄飄地繞著小二送到了腳邊,一個個碼得整整齊齊,連個邊角都沒磕碰到。

小二的眼睛頓時睜得圓溜,伸出大拇指朝房頂贊道:「公子好身手!」

裴星悅摸著睡得酸疼的脖頸,問:「幾更天了?」

「回公子,快五更了。」

夏日天色白得快,不過因著即將下雨,倒還是陰沉沉的,帶著山雨欲來的氣勢,些許壓抑。

這個時間點,街上官兵依舊來來往往,時不時的傳來哭喊聲和悲戚聲,透露著絕望鑽進耳朵,將京城的上空濛上了一層陰影。

小二也聽到了聲音,不禁嘆道:「從昨夜開始,龍煞軍就到處捉拿犯人,已經抄了好幾家了,這一晚上就沒消停過,弄得人心惶惶。」

工部侍郎被抄了家,連帶著親眷,族人包括從上往下的僚屬都仿佛拔蘿蔔帶泥一般被送進了大理寺。

裴星悅雖然對宣宸蠻狠霸道的手段頗有微詞,但對昧下數百萬兩的貪官也全無任何好感,只能說惡人自有惡人磨。

衣袂翻飛之中,他從屋脊輕巧落下,身上酒氣在屋頂吹了一夜,早已經醃入味,自己都有些嫌棄,便道:「勞煩打些水來,我洗洗再睡。」說著從錢袋裡倒出餘下的幾文錢,丟了過去。

「好嘞。」小二爽快應了聲,他收下銅錢,進屋去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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