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只是一隻手,那另一隻呢?
除了手,身上有沒有傷痕?
裴星悅越想心就越冷越疼,他鼻尖開始發酸,強忍著沒有落下淚來,最終他抹了一把臉問:「宣宸,我能看看你衣服底下嗎?」
「我沒有在外人面前更衣的習慣。」宣宸想也不想地斷然拒絕,「這裡面也包括了你。」
不管天氣如何,他的衣裳永遠穿的一絲不苟,不僅因為畏寒,更是不想將不堪的過往暴露在旁人的眼前。
然而裴星悅充耳不聞,就用那紅彤彤的眼睛固執地看著他。
宣宸有些頭疼,頓時煩躁起來,說:「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看了又如何?況且,凡是對我下手之人都已經被我挫骨揚灰,還能怎樣?裴少俠追到地府去嗎?」
裴星悅咬著唇,就是不說話。
沉默半晌,宣宸氣得直接起身就往寢殿裡走。若是旁人,昭王一個下令就能拖出去宰了,但面前的這個,他捨不得。
裴星悅看著他的背影,整個人陷入失魂落魄之中。
突然,宣宸沒好氣的聲音傳來,「傻愣著做什麼,不是要看嗎,還不進來!」
剎那間,裴星悅一個移形換影就衝進了裡面。
若非逼不得已,宣宸實在不想脫衣服給人看自己滿身的傷疤,但他瞥了一眼那要哭不哭,已經自責到無以加復的人,最終還是自嘲了一聲,心軟了。
玄色的外裳被擱在一旁,雪白的裡衣解開系帶,堆積在腰上,露出潔白光裸的脊背,不出意外上面布滿了交錯的痕跡,新舊不一,一路延伸而下。
「所以你突然調轉回京,冒著千夫所指的罵名來保護我,是因為知道了我過去五年的遭遇?」宣宸覺得自己早該想到的,裴少俠一身正氣,原本就已經同情心泛濫,這會兒知道昭王受了太多折磨,有所苦衷,立刻就給他判了個罪不至死,所以格外饒一命。
宣宸還以為是因為裴星悅捨不得自己,卻沒想到是自作多情了。意識到這一點,他此刻的內心如同傷疤一樣頓時難以忍受。
這醜陋的傷痕,不過是徒增厭惡,賺取廉價的憐憫罷了。
他正要把衣服重新穿起來,忽然,背後傳來輕微的觸感。
宣宸頓時身體一僵,低喝道:「裴星悅!」
乾燥的指尖,帶著握劍留下的薄繭,輕輕拂過他的肌膚,令宣宸全身緊繃了起來。
「不是的。」裴星悅輕聲說,「若非碰到了宋明哲,我其實早就調轉回來了,不管是昭王也好,宣宸也罷,不都是宸哥哥嗎?我答應過他,習武歸來,必要護好他,是我自己食言了!一走了之,只是懦夫的行為。那時候,我在想如果你當真如傳言那般十惡不做……」
宣宸目光深幽,森森問:「你待如何?」
「我會親自了結你,再結束我自己。」
宣宸的眼睛驀地兇狠起來。
「可如果不是,昭王尚有良知,我無論如何都想幫他,走回正途!」
宣宸的心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他閉上眼睛,克制著滿身的戾氣沒有釋放出來……走回正途,他能嗎?
忽然,裴星悅的聲音清悅起來,「幸好,為時不晚,對不對?」
「呵……」宣宸冷笑一聲,「你莫要想得太美。」
「別這樣,那群江湖俠士你不是沒殺嘛,你還答應我會找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安置,我可都記著呢,總不會是騙我的吧?」
宣宸不置可否。
裴星悅於是再接再厲,「我路上碰到賑災出行了,所以昭王殿下,你還是聽勸的,其實你也不喜歡殺人,是不是?」別的不說,這小子大咧樂觀的性格跟少時沒什麼兩樣。
宣宸根本懶得搭理他,「看夠了嗎?」
裴星悅於是替宣宸輕輕拉起衣裳,遮住那恐怖的痕跡,抿了抿唇,低聲道:「對不起。」
「無用的廢話。」
的確像是馬後炮,裴星悅也覺得自己的道歉毫無意義,便問:「那換一個,這些畜生真的沒有活口了嗎?」
宣宸回頭挑眉。
只見裴星悅終於壓抑不住憤怒,咬牙切齒道:「我要去宰了他們!」
只要看到這些累累傷痕,想像宣宸遭受的折磨,裴星悅整個人都處在難以宣洩的暴躁中,燒得心肝脾肺疼!
他發誓要守護一輩子的人,卻被傷害至此!
他的脾氣素來很好的,可此刻卻忽然體會到了非扒皮抽筋凌遲片肉不可平息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