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之後,便是一個空曠的大殿,只擱置著一個巨大的青銅四腳鼎,表面雕刻著龍銜吐珠,敞口,鼎內灰燼深垢,尚插著密密麻麻的燃盡香根,可見天上宮當時的繁盛。
「這就是那個神鼎?」裴星悅環顧一周,不確定地問。
「不是,你把它逆轉一周,正轉兩周,逆轉三周。」
這鼎一看就很沉重,常人根本無法撼動,不過這對裴星悅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他單手握住一方鼎腳,接著目光凝微,內力緩緩注入手掌,將鼎連同底下的基座一起旋轉起來,沉重的齒輪開始轉動,聲音在這空曠的大殿裡尤為清晰。
不過這速度太慢了,裴星悅於是釋放出更多的內力,接著大喝一聲,逆一,正二,逆三,一口氣轉動到了確定位置。
只聽到咔噠一聲重響,機關開啟,大鼎周圍的石板向外收縮,露出了環形的階梯,一路往下,漆黑深深。
裴星悅雙手拍了拍,輕輕吐出一口氣,他看看這階梯,又瞧瞧這口大鼎,眼中不禁帶了一絲困惑。
「怎麼?」
裴星悅撓了撓頭,問:「宣宸,難道之前妖道進出也是這麼打開的嗎?我敢說沒有至臻境的內力,或者天生神力,根本就挪不動!」
宣宸一邊踩著台階往下走,一邊理所當然地回答:「自是有另外一種方法。」
「那你還要我那麼費勁……小心。」台階的通道兩側雖然有昏黃的油燈燃著,但宣宸體虛無力,一個不小心還是容易踏空。
裴星悅一把扶住他的手臂,帶著人往下走。
宣宸說:「你方才看到鼎里的香灰了嗎?」
「嗯。」
「你若願意就插上三炷香,跪上三個大禮,香氣引動鼎內石龍張口,落下滾珠,就能撬動機關,輕鬆打開。」說到這裡,宣宸戲謔地問,「可要試試?」
裴星悅嘴角一扯,「不必了。」這個鬼地方沒資格受他大禮。
說話間,兩人走下台階,雙腳踩在地宮地磚上的剎那,只見壁上插著的燈火一排排地點燃,很快,昏暗的地下一覽無餘。
其實並沒有什麼東西,只有冰冷的磚牆和通道,以及通道末尾的五扇門,都關閉著,除了地上有拖拽的痕跡,牆上還有乾涸成印的血跡外,還挺乾淨。
然而空氣中瀰漫著陣陣腐臭味和腥氣,依舊縈繞在鼻尖,纏繞上來凝成實質般的森然和陰冷,與此相比,昭王府鏡湖下面的刑房都算得上人間了。
「這些門後是……」
「地牢。」
所以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是從這些門裡面散出來的,裴星悅想到那些被當做藥人折磨得不成人樣的龍煞軍,幾乎可以想像裡面究竟是什麼恐怖光景。
不想打開,但是前面沒路了,只能選擇一扇。
裴星悅觀察著說:「每扇門上似乎還刻著字,黃、玄、地、天……仙?這是什麼意思?」
「指代妖道們煉出來的丹藥品級,黃丹,給普通武夫試用;玄丹,指向脫凡境;地丹,自在境;那麼天丹就是……」
裴星悅震驚道:「連至臻境都有!」
宣宸的臉上露出一絲譏笑,「不然你以為斷人頭是怎麼瘋的?」
說起斷人頭,裴星悅問:「她曾經是什麼人?」
「你有聽說過雲中鷹嗎?」
「雲中鷹……似乎是一對夫妻吧,十年前曾叱吒江湖,現在早已隱退了。」裴星悅說著一頓,接著詫異道,「莫不是……」
宣宸淡淡道:「沒錯,斷人頭在之前被人稱為雲霞仙子,而她的丈夫人送外號歸巢鷹,雙至臻的神仙眷侶。在一次剿滅魔教的行動中,歸巢鷹為了保護妻子身受重傷,至此兩人隱退江湖,尋醫問藥。可惜,途中遭了宮門埋伏,雲霞仙子為救歸巢鷹自願被擒,但最後她丈夫還是不治身亡。」
裴星悅恍然,但又疑惑道:「你怎麼這麼清楚?」
宣宸扯了扯嘴角,「龍煞軍中的每個人,我都知道來歷。」
「那雲霞仙子可知她的丈夫已經……」
「妖道特地命人找回了歸巢鷹的屍體,就丟在她的面前,所以試了天丹的她,硬生生地挺下來了,還被藥性扭曲了骨骼經脈五臟六腑,成了一個活死人,但人卻也瘋了。」
輕飄飄一句話,背後有多少血淚腥風,裴星悅所有的話梗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他想到自己給斷人頭送荷花的時候,對方是那麼的小心翼翼,仿佛對待稀世珍寶,那是不是曾經某一天,歸巢鷹也送過她?
裴星悅心口被嗆了一下,酸澀難忍,設身處地而想,「其實不是瘋了,而是不瘋的話,根本無法堅持下去。」
宣宸點了點頭,「在她之後,沒有一個至臻境能挺過那枚所謂『天丹』,更別說那些自在境,在接連折損三名宗師,上百名自在境後,這枚藥也就宣告失敗。」
所以那五年來,只要先帝還活著,妖道在一旁虎視眈眈,他都不敢去找裴星悅,哪怕昭王惡名已經傳播千里,宣宸依舊一個字都沒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