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能, 他就必須面對。
他推開裴星悅, 不容置疑道:「走!」他踉蹌了兩步後, 走得堅定不移。
這間寢宮是雙通的,本就是一個觀察他試藥情況的監牢。
裴星悅跟著宣宸經過這間華麗的牢籠, 眼尖地發現裡面到處都是破損的痕跡, 被生生扯開了裂帛, 角落裡被牙齒啃咬的軟木……華麗的錦被下暗藏著血跡,已經凝結成塊,觸目驚心。
他雙手不知不覺地捏緊, 看著前面挺直脊背的身影,心痛得牙根咬得咯吱作響。
後面的門倒是好打開,裴星悅沒有讓宣宸動手, 自己推開了。
入眼的是一個極為空曠的大殿,甚至比今早的朝殿還要廣闊。
這個所謂的天上宮幾乎將附近的地基給挖空了!八根盤龍柱矗立著支撐起這寬闊的空間,九層台階上,放置著一口青銅大鼎。
濃烈的血腥和腐臭味撲鼻而來,比之入口更加清晰作嘔,可明明這裡沒有一具屍體。
大殿太寬,穹頂很高,燈火即使全部點燃,也依舊顯得昏暗。
但是裴星悅仔細地看著,發現大鼎周圍九層環形台階上放置的八十一個蒲團上,每一個都沾染了濃稠的血跡!有的蜿蜒下來,在台階上凝固成可疑的黑色。
這裡曾遭發生過一場屠殺。
他回頭看向宣宸,後者正冷漠地看著那口大鼎,臉上露出森然的笑,說:「先帝暴斃那天,這裡正在煉製長生不老丹。」
當崩天的鐘一響,天上宮的長生不老藥就徹底失敗,坐實了妖言欺君的罪名,早已虎視眈眈的龍煞軍頓時圍剿進來,無處可逃的妖道最終一鍋全端了。
不管是死了還是奄奄一息,都被重新拖出去凌遲、車裂,以解昭王心頭之恨。
裴星悅跟著看向中央的大鼎,微微一怔,「這就是那口神鼎了嗎?」
「如果是八年前被送進天上宮的鼎,那就是它。」
這口青銅大鼎跟天上宮入口處的雖然有些相似,但更龐大,足有兩人之高,顏色也更深沉一些,看起來並非是普通的青銅所鑄。
傳聞九州鼎是遠古九牧貢獻的祭祀精銅,以秘法熔煉而成。
據傳說史料記載,九州無方鼎上刻畫著四海山河圖,並非人力所為,是大禹鑄成的瞬間引來天地之力,落下神雷自然雕琢。至此,才有鎮壓水患,風調雨順的說法。
如此巨大,卻與裴星悅記憶中那黑布下的血鏢輪廓重合在一起,應該是錯不了。
裴星悅輕輕一躍,站在了無方鼎面前,伸手觸摸,冰涼如鐵,浮雕山河完整,布滿整個鼎面,有一種歲月滄桑的古舊之感。
再跳到鼎口往下看,裡面有不少灰渣,還有殘存的藥物氣息。
「這丹怎麼練?」裴星悅很好奇。
「你往上看。」
裴星悅抬頭,只見黑色的八根玄鐵鎖鏈一路從牆上延伸到頂端,上方懸掛了一塊方形青銅蓋,看著尺寸,若是落下來,恰巧就可以蓋住整個大鼎,形成一個臨時封閉的爐子。
同時,大鼎的下方挖了一個火坑,黑漆漆的,有硫磺黑火的氣息殘留。
原來如此,竟還特地打造了一個蓋子,不過問題又來了。
「為什麼非要這個鼎來煉丹,有什麼講究嗎?」
「不知。」宣宸沒有靠近無方鼎,而是沿著大殿牆壁轉了一圈,時不時地抬手敲了敲。
費盡心機地殺人、滅口、奪鏢,總有其必須的理由。
只是宣宸至今為止都沒弄明白,那上清老道士的葫蘆里究竟賣著什麼藥。還有自己體內的邪物,總不單單只是為了不讓自己死去,強行續命用的吧。
「宣宸,你在找什麼?」
「機關。先帝雖然是暴斃,但吃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丹藥,他早就知道自己不行了,不過是走投無路,只能寄希望於那可笑的不老藥罷了。那段時間上清被逼著帶領徒子徒孫日夜在這裡煉藥,我將龍煞軍安排在皇宮各處,根本不可能給他逃走的機會。」
「陸拾說,他是你親眼盯著凌遲。」
「沒錯,可到最後,還是被他金蟬脫殼了!」說到這裡,宣宸的眼中隱隱浮現暴戾的凶光,帶著被戲耍的羞怒,「他的徒子徒孫倒是對他忠心。」
飽受各種酷刑都不曾泄露這個秘密。
裴星悅於是也看向這大殿四周,「所以這裡應該還有一個藏人的地方,讓他躲過了屠殺?」
「除了這裡,沒有其他機會。」宣宸斬釘截鐵地說。
然而,大殿四周空曠,就擱置著一個簡簡單單的四方鼎矗立中央。
裴星悅跳下大鼎,沿著這八根盤龍柱轉了一圈,伸手按住柱子,哺入內力,過了一會兒,他搖頭道:「這八根柱子都是實心的,藏不了人。」
而牆壁上若藏有機關,也逃不開魯墨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