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說完,屋內幾個頓時沒了聲響。
抱怨歸抱怨,真讓他們尋死,一個個可都不願意。
宋明哲見此,無奈道:「行了,別唉聲嘆氣了,趕緊起來,明日燒水做飯的柴火不夠,得劈柴去,那校尉說了,就管我們三天飯,之後我們得自己做。另外,水缸里的水也沒了,這大熱天的,沒水怎麼能成?不洗漱也得喝吧?」
「啊?我累死了……」
「我也不想動,明哲,你可憐可憐我們,我手掌破皮了都沒結痂,疼死了!」
「是啊,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說吧……」
幾人如死狗一樣癱在床鋪上,剛來的第一個晚上還嫌棄有餿味,不夠軟和,睡不好,這會兒恨不得與鋪蓋相親相愛。
他們這些公子哥進了昭王府就先換掉了一身錦衣,穿上了最耐磨耐洗的短打,用布巾綁住頭髮,整一個灰頭土臉的形象,估計自己家裡的粗使下人都穿得比他們體面。
宋明哲也是一臉的憔悴,他也想不管不顧地休息,可是不行。
他說:「白日裡我們哪有時間,別忘了,明日還要擦兵器,擦盔甲,掃校場,搬樁子,除雜草……龍煞軍里一堆的活等著我們呢!你敢撂擔子不幹嗎?」
這裡可不是普通的軍營,任他們的爹做了多大的官,在昭王府里統統不好使,誰敢偷懶?誰能偷懶?
「想想左是真,你們想跟他一樣?」
一提起這個名字,夏日夜晚,人們無端打了個冷戰,面露恐懼。
「他……怎麼樣了?」有人小心翼翼地問。
宋明哲抿了抿唇,說:「已經回來了,我剛提水的時候看到他被拖回來了。」
拖這個字,直接讓人沉默了,接著低低的啜泣聲響起。
「你們說,昭王還有沒有可能放我們回去?」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們,宋明哲也不知道,只能說:「別想了。」
有人絕望道:「明哲,你不害怕嗎?」
都是錦衣玉食,嬌養長大的少爺,在國子監,宋明哲因為有個尚書令的爹,更是前呼後擁,按理來說,他應該更加受不了。
但是這兩天,他雖然做事慢,可依舊咬牙堅持著,仿佛還帶著希望,沒像別人那般崩潰地嚎啕大哭。
可這一問,差點將宋明哲好不容易保持住的堅強崩塌,幸好他咬牙死死關住了,這才沒有當場失態。
良久,他才沙啞著聲音說:「我想活著回家。」
回家……是每個人最渴望的事。
宋明哲用手背抹了一下臉,然後推開門出去了。
外頭一片黑漆漆的,沒人,他終於能夠卸下偽裝,然後蹲在角落裡,趴在膝蓋上默默啜泣起來。
只是沒過多久,忽然,肩頭被人拍了拍,他渾身一震,嚇得全身僵硬,哭都不敢哭了。
夜風涼颼颼的,旁邊的樹林杈枝在月光中來回晃動,氣氛看起來相當恐怖。
這種漆黑的夜,還是龍煞軍的大本營,撞見個孤魂野鬼似乎才應景。
「明哲。」
「啊——」宋明哲的心肝脾肺都快嚇破了,尖叫聲從喉嚨里迸發出來,還沒掀起天靈蓋,就被一把捂住了嘴。
「喊什麼呀,是我。」裴星悅無語道。
捂著嘴的手心暖烘烘的,說話還有人氣兒,不是鬼。
宋明哲一愣,恍惚了很久才意識到來著是誰,不確定地唔唔兩聲——大哥?
裴星悅聽明白了,「嗯。」
這實在太驚喜了,那一瞬間,仿佛在絕望的深夜裡看到了一盞明燈,宋明哲簡直喜極而泣,就著裴星悅的手重新哭起來。
「怎麼了,明哲?」剛才的尖叫引起了屋內注意,同伴不放心喊了一聲,接著便有人踢拉著鞋子出來。
裴星悅放開宋明哲,瞬間消失在原地。
宋明哲愣愣地站著,這來無影去無蹤的,他大哥不見了。
「你看什麼呢?」幾個人小心地扶著門框,端著可憐的一點燭油在門口探頭探腦,「撞鬼了?」
「沒有,剛碰到長蟲了。」
長蟲?蛇?媽媽咪呀,幾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立刻縮回了屋裡,同時虛弱勸道:「明哲,你還是回屋吧,外頭太危險了。」
「知道了。」宋明哲敷衍了一聲,腳步卻朝著小樹林的方向走去,小聲喚道,「大哥?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