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羨魚死去多年的良心,小小地復甦了一下:「你放心,咱們很快就離開……你且再堅持堅持。」
奚元彎了彎唇,輕輕「嗯」了聲。
曉羨魚小心翼翼地將他安置回了聞鈴傘,然後將傘收入袖中。
她呆愣片刻,好不容易才將奚元唇間沾血的模樣從腦海里揮去,突然想到了個問題。
此處壓制陰鬼,為何那「阿姐」死後依舊化了怨鬼,回來作祟?
瞧阿音的樣子,顯然深受其擾,「阿姐」一直纏著她不放。
無頭女鬼此前現身時,穿著的服飾繁複華麗至極,還繡著古老的祭祀祝詞,想必那正是祭神時所穿的衣服。
結合這裡的情況,不難猜測,阿姐多半曾是祭品。
阿音是個聰明的小姑娘,用假盲來逃過一劫,可是她的阿姐卻被選作了祭品。
——沒準在阿姐心中,自己是替妹妹擋了災,因而心生怨懟。
可是,她似乎並未對阿音造成實質傷害。
曉羨魚思來想去,沒個答案。只好等著何時再次輪到阿音前來送飯時,多問些細節。
然而,許是因為上回的意外,接下來的幾天她都沒再見到阿音。
*
這天,突然來了幾個女人,曉羨魚被她們蒙上眼睛,帶去了溪邊。
——洗身子。
山澗流水凍骨得很,曉羨魚瑟瑟發抖,不忘扮演害怕。
「……你們、你們要做什麼?」她牙關打著顫,「姐姐們,放了我吧。」
沒人回應她。
洗完,曉羨魚又被帶去另一個地方。
她們開始給她換衣服、編發。曉羨魚戴上了繁重的冠飾,細碎泠泠的聲響落在耳邊。
許久過後,覆眼的綢帶終於被揭下。
曉羨魚發現自己正站在一面銅鏡前。
她眼下所穿的,儼然是與「阿姐」身上那套別無二致的祭神服。
——難道,祭神典要開始了?
曉羨魚側目看向窗外。
此時是傍晚,雲霞絢爛,流入狹窄的一線天,紅光塗染盈山村寨,寂靜而詭異。
她被人牽出了門,一步步去向村寨盡頭,走過陡峭石階,登上祭壇高台。
那夜見過一面的族長正在祭壇上候著她。
村民則都集聚在了下面——看得見的,都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不見的,也都仰頭朝著這邊。
祭壇之上,鑲著一面淺池,中間隔了一道,分成兩邊。
蒼老的族長垂眸望了一眼那池子,轉身面向人群,肅容沉聲道:
「諸位,明日便是祭神大典。今日,兩名『活牲』將在神池接受山神大人的檢驗。」
山神的……檢驗?
身後傳來腳步聲,曉羨魚回頭,看見了商小公子。
他也被打扮成了花里胡哨的模樣,眼底壓著濃濃的不耐,面無表情地來到祭台。
而後他抬眼一掃,與曉羨魚的目光輕輕一撞。
「……」
商宴驀地瞪大了眼睛。
短短一瞬間,商小
公子的臉上千變萬化、五顏六色,他就這麼一臉見鬼地站到了曉羨魚身側。
曉羨魚極力忍住笑意。
她先前沒主動表明身份,就是為了欣賞這一刻。
族長的身影擋在祭壇前方,對著下方人群發言,兩隻祭品則藉機說著悄悄話——
「你……」僵愣片刻,商宴終於忍不住小聲開口,「雲山,曉羨魚?」
「對,」曉羨魚挑了下眉,「是我。」
「……」商宴難以置信地用餘光瞄她,「這是怎麼回事?」
「這不是聽說你落難了,出手相助一下麼。」曉羨魚先問正事,「商公子,你知不知道這山神的檢驗是何意?」
商宴:「……」
很好,面對這等場面,他滿腹的疑問還沒拋出,倒要先解她的惑。
「……看見那池子了麼?」商宴木著臉,「你要穿著祭神服在水裡浸一遭,倘若衣服不濕,便是過關的祭品。」
聽上去扯淡,但瞧商小公子神色,並不像在說笑。
看來,池子裡並不是普通的水。
曉羨魚想了想,問:「為何祭神典前一天才檢驗,萬一祭品不過關,如何來得及另擇人選?」
商宴道:「這東西就是走個過場,他們選的是乾淨的人——這乾淨,指的是命數里沒有過深的牽絆,像是雜七雜八的孽緣、掛礙什麼的。」
曉羨魚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