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訣這樣出了名的好脾氣, 一開始也如眾人所料逆來順受, 後來……
後來他又是如何坐穩督主之位, 叫旁人不敢再欺壓雲山的呢?
曉羨魚入雲山太晚, 不曾親眼見證。但她大致知道緣由。
水流似的人, 能從最鋒利的利刃上安然淌過。仙盟六位督主、列位宗師, 也唯有謝訣能與霜天台首席心平氣和閒聊上幾句。
不涉及利益衝突時,二人關係不錯,甚至算得上朋友。
沈疏意那死脾氣, 能和他做朋友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足以見得謝訣不簡單。
不過表象相似,底子卻未必。百里初行大概就是個簡單純粹的好人。
她旁聽老半天,也拼湊出了點來龍去脈。譬如當下,他一個劍客面對毀了自己道心的罪魁禍首,不說提劍就上……還連吵架都吵不凶。
若換作她……
早已將人千刀萬剮。
曉羨魚神遊天外,又聽見曲流鈴笑起來:「看來那東西折磨得你很痛苦。怎麼,忘不掉我師姐?」
百里初行抿了抿唇,慍怒地瞪著她。
「可惜了。」曲流鈴將懷中毒蛇放下,懶洋洋道,「情蠱解藥倒是好做,只不過其中有一味藥材很難得。如今放眼整個巫川,也僅有聖教總壇里存了些……」
百里初行:「血靨花?」
「你又如何得知。」曲流鈴抬抬眼,有些意外。
百里初行沒答話。
情蠱並非什麼天下無可解的毒,他這幾年翻閱醫書典籍,還曾前往藥王谷求教,早摸索出了解藥。
萬事俱備,只差血靨花這一味藥材。
曉羨魚和沈疏意對望一眼,心下思忖起來——
存了些,是指多少?
總不能有一片漫山遍野的花海那麼多吧?
可這少女說整個巫川只有聖教總壇存有血靨花,那魘眼中的花海究竟在哪兒?
「我師姐乃五仙聖女,掌管總壇大小事務,取走血靨花易如反掌。只是麼……」
曲流鈴迤迤然走來,足鈴叮兒噹啷搖響,她停在他跟前,「有一個條件。」
百里初行:「什麼條件?」
曲流鈴眸光輕轉,慢悠悠掠過在場另外兩人。
意思很明顯,嫌兩人礙事了,接下來的話他們不便聽。
百里初行正色道:「這二位是我的同伴。」
曉羨魚心中嘆氣,死了很久的良心有點隱隱作痛。
這百里公子還真是乾淨無瑕白花一朵,身份都未驗證過便如此信任他們,殊不知「同伴」名字都是假的。
她偏過臉,趕在曲流鈴開口前說道:「無妨。二位的私事我們確實不便摻和。」她轉向沈疏意,眨眨眼:「師兄,這些蛇好嚇人呀,我們去外頭等好不好?」
沈疏意微頓,什麼也沒說,轉身帶她離開林子。
……
「我的條件是——」
待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後,曲流鈴才再次開口。
她呵氣如蘭,說出的話卻冷若霜雪:
「你得幫我殺一個人。」
百里初行抬手,劍輝若雪光驚鴻流過。下一瞬,長劍已然架在了少女纖細的頸項。
他忍無可忍:「不要欺人太甚……」
「殺我也是殺,殺別人也是殺,何不全了我們姐妹倆的心愿?」曲流鈴絲毫不懼頸側利刃,幽幽笑起來,「你們中州不是有句話『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你與師姐……」
百里初行額角青筋直跳:「……住口。」
曲流鈴挑了挑唇。
「我不會答應你們。」百里初行冷然道。
曲流鈴粼粼的眼波一轉,「拒絕得這麼快做什麼。你不想問問那個人是誰麼?」
百里初行搖搖頭:「誰都不行。」
「哈。」曲流鈴仿佛氣笑了,「哪怕那人無惡不作?」
「巫川向來與仙盟割席,惡人便交由五仙聖教制裁。」百里初行不為所動,「若非惡人,那更殺不得。」
曲流鈴輕眯起狐狸眼,「還真是油鹽不進。倘若那人就是我聖教中人,且位高權重,又當如何?」
百里初行一怔,眉頭緩緩蹙起:「你們究竟想殺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