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謝謝公太。」
公太把她送出房門後,扶著門坐回位置上,借著微弱燈光繼續翻閱書籍。
眠春水沒有立刻離開,先走到廚房,和婆太打了聲招呼後才出門。
在院門台階上打開桐油傘,傘面溢出刺鼻的桐油氧化味。酥酥癢意於鼻息間遊動,她聳動鼻翼,微閉雙眼,黛眉蹙起,多個表情準備就緒。
「阿嚏——」
打完噴嚏後,春水緩緩呼出一口氣,撐傘融入瀟瀟細雨中。
桐油傘不大,也不像現代傘一樣有微彎的泄雨設計,她儘量走得小心,挑不是泥濘和水窪的位置邁出輕盈的步子。
春雨襲春山,烏雲蔽天色。往日的紅霞暮簾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沉雨陰天。
早春三月的風,仍帶著一些冷意。眠春水低頭又打了個噴嚏,抬頭時,入目便是一名俊逸少年朝她這邊的方向走來。
少年身著竹月色薄衫,袖子翻卷至肘間,露出結實硬朗的肌肉線條。墨色長髮用一根青麻絲帶高高豎起,額前劉海早已軟濕,成條狀掛在臉頰兩側,毫無美感可言。
雨水延著臉部線條向下流,大概是雨勢太大,他不得已半眯著眼,不讓雨水流入眼睛。劍眉微蹙,薄唇緊抿,雙手分別提拎一隻灰兔和木弩弓,步伐有力,在磅礴雨勢中猶如一棵屹立不倒的青松。
「程宿?」在少年靠近自己時,看清他的長相,確定之後眠春水才敢叫出聲。
程宿茫然地抬頭尋聲看去,和春水那雙沁著清泉的眸子對視一眼後,不自覺點了下頭,接著飛速低下頭往家裡趕。
程宿的背影離她有一小段距離了,驟雨中行只單影、孤寂蕭涼的背影忽地刺了一下她的眼,心中泛起一絲不忍。
眠春水掉轉方向,小跑兩步跟上程宿,把傘越過他的頭,分享一半擁擠的遮雨空間。
「我送你回去,走吧。」
程宿雙目驚愕,與她對視的黑瞳中情緒翻湧。他搖搖頭,拒絕相送。
眠春水見他不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的腰,「你救我一回,我送你一趟算不得什麼。哎,快走快走,我裙邊要淋濕了。」
程宿此刻腦袋混亂,俊秀的面容是訥訥的表情,聽到她說最後一句話,才挪動步子。
走的時候還時不時往她滿是泥濘的裙邊掃去。
春水的頭髮沒有綁起來,站在她旁邊還能聞到淡淡的皂香混著柴火烘乾的味道,青絲拂面,玉容姣麗。程宿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耳際微微發紅。
程家。
眠春水站在門外,側傘讓上面的雨珠流落。
「好啦,我要回去了。」
剛要轉身,手忽地被拉住,她疑惑地望著程宿:「怎麼了?」
程宿用帶著水珠的手,在木門上寫下兩個詞——謝謝。
眠春水輕笑一聲:「不用。」
隨後撐著傘,隱入茫茫雨夜中。
程宿凝視她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他才收起目光,深邃淡漠的黑瞳顫動了一下,逐漸柔和下來。
轉身關門,開始處理獵到的兔子……
眠春水回到家,裙子已經濕了一半,文桂芬心疼地拿披巾捂著她,又讓眠雲開燒熱水給她重新洗一遍澡去濕氣。
晚飯是在廚房吃的,小廚房進三四個人可以,來一大家子就有點擁擠了。不過大家都不覺得有什麼,捧著碗吃得盡興。
眠興忠瞧著門外的天色,眉宇憂愁:『「這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希望不要耽誤播種啊……」
「沒事的爹,大不了再弄點肥料漚上幾天再種。」眠連滿道。
眠向天搖頭:「不成,肥太多也養不活的。」
「一點,我說放一點。」眠連滿睨他一眼,嫌棄他的理解能力。
「先看看下幾天再說吧,最好下個兩三天就得了,水田剛好浸滿水,不用另外再灌了。」眠雲開道。
「嗯。」眾人應聲。
……
第二天,春雨綿綿。
眠家人不用去田裡幹活,窩在家裡休息。
叔伯們翻出存放在雜屋的木材,修繕家裡漏雨的地方。
嬸娘們坐在一間房裡一邊閒聊一邊做繡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