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不去?」
疼得面目猙獰的沈老爺,卻是將罪過皆怪在了,低著頭不動彈的圓臉小廝身上。
四人正糾葛著,矮胖和尚,也就是沈生境,攬著美婦亦撞上了他們。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沈生境像一頭瘋牛,鼓著猩紅的眼沖了上來,美婦人是拉也拉不住,將方才一路上為拖延時間采的雛菊,丟了他一頭,也只多阻了他幾瞬。
頃刻間,方才還被猴面小廝押著的柔娘,竟被沈生境一把扯了出來,按在了地上。
「你這瘋婆子,吃我的用我的,竟還敢要錢,都給我吐出來!」沈生境邊吼,邊往柔娘懷裡掏,全然不顧她大著的肚兒。
柔娘一手護著肚子,一手也與他撕巴起來,攥著銀簪的手,將沈生境身上戳出數個血洞。
二人身旁的猴面小廝,忙上前,欲再幫著沈生境束住柔娘。
見狀,還抬著腰輿的圓臉小廝終是看不過去,也丟了腰輿,上前抱住猴面小廝,不讓他助紂為虐。
而落下的腰輿,又狠狠砸到沈老爺的身上,沈老爺痛呼著往外爬,卻被趕來支援的美婦,狠狠踩了爬行的手,聽著骨頭碎裂聲,手指不知斷了幾根。
美婦人上前,瞧著是在拉柔娘,卻一爪直往沈生境眼仁插,一爪拼命朝他皮開肉綻的傷口挖。
這般緊急,兩個婦人卻不動聲色配合默契,當再有香客路過時,就只瞧見一大肚兒婦人坐在一胖子和尚身上,一拳拳揍著不知死活的他。
身旁有個美婦哭泣不止,卻是死死將矮胖和尚的頭,按在了土裡,也不知有沒有憋死他。
猴面小廝見勢不妙,早順從圓臉小廝的勸阻,二人抬著快散架的腰輿,悄悄溜走了,只留斷了手的沈老爺趴在泥里,動彈不得。
「娘子,需幫你報官嗎?」
正巧一見證過寺中鬧劇的香客夫人路過,竟是不管胖和尚的慘狀,反而柔聲問向發狂的大肚婦人。
柔娘頷首應下,夫人陪著她等來了官差,同官差潤色一番,再不經意間露出了腰間,左右武衛府的對牌,將爺孫倆送入了牢房。
「郎君,快將家私給我,我去走關係,救你們出來,若不然進了牢,被搜刮出來,皆便宜了貪官!」
見沈氏爺孫要被押走,美婦忙撲進沈生境懷裡,嘴貼到他耳畔,裝作依依不捨,實則是在為其出謀劃策。
沈生境被打得半死,還翻著白眼,聽罷,正欲頷首應下,就被美婦掏了前襟。
搜走家產不說,連金寶袋裡的碎銀子,腰間皮鞓帶上綴著的玉方、金花、翡翠玉佩,甚至是指上穿著的白玉扳指,皆被擼了個乾淨。
當官差拖走他時,他眼淚汪汪地瞧著美婦,見她胸脯更鼓幾分,藏滿了錢財,放下心來:
娘子定會來救為夫的!
待二人被拖遠,美婦同左右武衛府夫人,扶著柔娘,深一腳淺一腳地往禪定走。
*
禪定寺,悲田院內
莫婤幾個小輩,正瞧著跪了一地,表情虔誠的信徒們,瞠目結舌。
信徒們,或頭昏腦漲,或皮膚瘙癢紅腫,或面色蠟黃髮黑,或缺胳膊斷腿……瞧著皆是有病之人,卻是跪得筆直,目光痴痴皆望著最前方。
最前方是一高僧,立於無量壽智如來佛像下的,雙眉劍掃,兩眼橫波,腰挎戒刀,足穿芒履,身披七幅布偏衫,口中念念有詞,雙手虛虛實實晃蕩著,手下是一株長得茂盛的草。
莫婤定眼瞧去,草外形莖直立,頂部多分枝,植株光滑無毛,通體翠綠,帶著白粉霜,應是株品相不錯的菘藍。
它在現代被人熟知的是根,也叫板藍根。
「小哥,這是干甚?」她挑了個離她最近,瞧著神情正常幾分的信徒,輕聲詢問。
「這是在求藥!」小哥梗直著身子未動彈,卻低聲答道,「待大師將手中治百病的草藥摘下後,會熬成百病皆除湯,一人賜一碗。」
莫婤:菘藍什麼時候能……治百病了?
心頭震驚不已,腦海中將自己看過的,古往今來的藥典,回憶了個遍,還未能說服自己,就被身旁的阿婆猛地拽了下。
「小娘子,今個是碰上了,快也跪下虔誠些,若能討到一碗就是你的福運了!」阿婆笑眯眯道,一幅她撿了個大便宜的模樣。
莫婤連連擺手,露出個遺憾的表情,鬼祟道:
「不了,不了——我信道。」
阿婆面色驟變,一幅「我懂,我懂」的神情,伸長脖子同她耳語道:
「你定是靈虛觀遣來打探消息的罷,聽說你們道觀也辦了個濟病坊,下回我再有病就去你那兒找你,你可得給我便宜些!」
「我不是靈虛觀的……」見阿婆竟還攀上了關係,她正欲解釋,又被阿婆打斷。
「你們那兒收銅鈿幾許?」阿婆輕聲細語道。
「他們這兒收幾何啊?」她亦壓低聲兒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