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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抱著腿軟的莫婤坐上馬時,原本方泛白的天,已是青光亮。
同長孫無忌告別後,她緩步邁進了毓麟居,今個兒無事,只晌午有一趟帶教課,否則她也不會這般挑逗他,由著他胡來。
卷了捲舌,舌根還在微微發麻,擾得她心神不定。
忽而耳畔響起了尖銳的銅鈴聲,莫婤驟然回神,循著聲兒奔至產房。
今日機動的高階穩娘玉梅早已到位,正一手放於產婦肚臍下方、恥毛上方的正中位置,另一隻手伸入洞道撥弄著。
在遮擋門的花鳥十二扇圍屏前,還站在三個觀摩學習的穩娘。
最前頭的團臉小娘子膽最大,見莫婤入內,綻出一對梨渦,笑眯眯問道:「莫東家,我是月滿閣接生館的穩娘靈芸。」
待她說完,朝身後兩人頷首後,她們方羞著臉自我介紹,一來自喜緣坊袁娘子,一來自祥瑞館睿姐兒。
聽完她們的介紹,莫婤方明白為何三人中隱隱以芸娘為首。
長安城內除了毓麟居一家獨大外,已然呈現出莫婤想要的百花齊放的架勢。
其中最負盛名的要數太和堂、桃李居和滿月閣。
這三家派來毓麟居交流學習的穩娘也是最優質的,每每在毓麟居的出居考試中,能過中階穩娘考核的人數最多。
見她淡笑著同她們頷首,三人膽子更大了些,圍到她身旁,詢問是何造成的出血不止。
餘光瞥見玉梅放於產婦肚兒上的手,開始往下壓,她柔聲道:「是出現了子宮內翻。」
子宮內翻就猶如剝香蕉皮,蕉柄往上頂,黃皮垂下朝內裹,白瓤翻於外,外翻的子宮內膜若未及時回納,必定威脅產婦生命。
「那怎會出現此等情況!」
聽聞這般兇險,睿姐兒驚呼道,直愣愣地看著產婦痛苦的模樣,臉色慘白。
說罷,一旁幫產婦擦汗的學徒鶯兒憤憤道:「都怪那些個庸醫和黑心接生館!」
「鶯兒,慎言!」
中階穩娘杏珠原是專心致志瞧著玉梅的手法,聽見鶯兒的話,忙出言制止,但擰頭還是瞧見了東家探究的目光,只好一五一十道出了起因。
產婦覺有孕後,郎中摸著猛跳如流水聲的脈搏,斷定其懷的是雙子。
因雙子在古代多被視為不祥,不願意接受的婦人,又找到他們坊頗有聲望的接生館,待其觸診後亦摸出是雙胎。
接受現實的產婦,為讓腹中雙子皆長得好,便嚴格聽從接生館穩娘的建議用膳,誰知昨夜在其接生館怎也產不下子。
足足疼了一宿後,還是她郎君上司的夫人支招,雇了輛馬車將她送至了毓麟居。
毓麟居穩娘一摸,分明是單胎。因孕期吃得頗多,已成了巨大兒,只好分給中階穩娘玉梅接生。
被巨大兒撐得過度膨脹的子宮本就脆弱,經過這番耽誤和折騰,在玉梅方縫好側切傷口,就出現了子宮內翻。
「這都能頗有名氣,簡直謀財害命!」聽罷,芸娘亦是義憤填膺地問道,「究竟是哪一家,讓我們也警醒些!」
杏珠望向莫婤,見她頷首,猶豫片刻道:「是福澤齋。」
說罷,進修的穩娘們皆驚呼起來。
「看來是很有名?」見她們似都知曉那接生館,莫婤愈發疑惑。
「自然,我們坊市他家穩娘最多,客源亦最廣!」與福澤齋同屬一坊的袁娘子,自覺頗為了解,也大膽了些,朗聲說道。
倒是一旁的芸娘,瞧見莫婤的模樣,遲疑半晌,還是咬咬牙點明:「莫東家,她們不是一直打出毓麟居親傳的名號,您竟不識得。」
聽罷,莫婤驟然冷了臉,望向杏珠和搶救完的玉梅,見兩人皆朝她微微頷首,徑直轉身,去了兮掌柜處。
兮掌柜已從小間,搬至了大屋子,還讓莫婤給她提了個「兮廳」的牌匾掛門上。
裡頭的裝潢也更大氣了些,原有的酸枝木四方凳,一溜兒換成了黃花梨透雕胡床,甚至還擺上了鸞紋貴妃榻。
將嚴肅地莫婤按於貴妃榻上,兮掌柜端來盞冰鎮酸梅湯,一面給她插上銀勺,一面調侃道:「出何事了,竟驚動了東家?」
「城中,有人打著我們親傳的旗號招搖撞騙!」她舔了勺冰不滿道,「我竟這般久也未察覺,兮總也不知?」
「怎不知?不過這長安城打我們旗號的,起碼有十來家。」兮掌柜原還有些緊張,聽聞是這事遂淡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