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歇會兒嗎?」瞬時眼皮就睜不開了,她躺上床迷迷糊糊地問道。
「我看著你睡。」他輕輕拍著她,哄她入睡。
西沉的紅日,將天邊暈染得一片瑰麗,其間夾雜著似有似無的血色。
餘暉透過破子窗欞,絲絲縷縷地灑進屋內,床上的女子輕顫,緩緩睜開了雙眸。
「阿忌——」
聽見喊聲,長孫無忌忙疾行而來,繞過屏風,拉了下屏風前垂著的麻繩。
這是莫婤想的法子,麻繩固定在屏風上,一端供人扯,另一端則墜個束頸鼓腹小瓦罐。
輕輕一拉,罐口微微傾斜倒出些酒精,既方便淨手,又能放於固定位置公用。
淨手後,行至床旁,方坐下來,她便像個樹懶般抱了上來。
「呵呵——想我了?」輕拂著她的發,他柔聲問道。
「夢中都是你,好開心啊!」她還未完全醒,糯糯地撒嬌道,「你去何處了。」
「去外頭逛了逛,找二道販買了些米麵生肉,你說有用的那幾種藥材也收了些。」他話音剛落,莫婤驟然清醒,急急問道:「坊中疫症呢?」
捧著她紅撲撲的小臉親了口,他瞧著她忽而亮起的雙眼,忍下心頭的怒意,溫聲道:
「武侯鋪正挨家挨戶緝拿疑犯,但至今只抓獲了三人,皆是渾身膿瘡,已在押來的路上;他們還遵聖上旨意,把控了坊中所有醫館藥坊,就等太醫來配合救治。」
聽罷,她翻身而起,一面迅速穿著衫裙,一面問道:「那太醫呢?已到安興坊了?」
長孫無忌卻是遲遲未答,莫婤擰頭欲催促他,卻見他向來平靜無波的眼中,溢滿了心疼。
盤發的動作止住,她緩緩道:「說罷,我都能接受。」
思及方才收到的暗報,他冷笑一聲道:
「原太醫署已籌備好人手,正欲出發,尹德妃忽而暈倒於宮中,經太醫整治已有三月身孕,此前平安脈竟未發現,尹德妃覺太醫署同人勾結,欲謀害皇嗣,哀求聖上徹查。」
「就因這,太醫就出不來了?」莫婤頓覺荒謬,安興坊這麼多條人命竟抵不過尹德妃莫須有的懷疑?
「自不會,李淵還未昏庸至此,他怒斥了尹德妃。」長孫無忌話鋒一轉道,「只是太醫們還未踏出宮門,張婕妤又覺腹中胎兒不適,還見了紅。」
「所以太醫署又折返了?」她愣愣地問。
長孫無忌頷首道:「裴寂大人言,定是上天警示,今日太醫不宜出宮,否則恐不利於皇嗣,於萬民亦有血光之災。聖上召了太史令,觀天象、卜吉凶,其言太醫們應七日後出宮。」
「什麼?」她頓覺心頭似被火焚燒,怒氣直衝腦仁,按了按瘋狂跳動的太陽穴道,「坊中百姓可等不了這麼久了!」
「婤婤想做甚便去罷。」長孫無忌拿過她手中的梳篦,將她垂落腰間的長髮盤起道,「縱碧落黃泉,吾亦相伴君側!」
霞光漸散,天色轉暗,安興坊中,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燈。
巷弄間,一鋪子雖門窗緊閉,但門縫和窗欞格子的桑皮紙透出些微光,昭告著裡頭仍有人。
忽而,這鋪子的大門被敲響。
「誰啊?今日不營生!」
鋪中清點藥材的老掌柜疑惑地撓了撓頭,又無奈地瞧了眼坐於交椅上的官爺,高聲答道。
外頭分明是一女聲,她卻自述道:「下官乃嗣昌局官員莫婤,有要事相商!」
聽罷,掌柜驟然軟了腿,抖抖嗖嗖道:「你……你別騙人,你定是染上天花的妖女,哄我同你開門的!今日你可是啃到硬骨頭了……」
掌柜正威脅著,一旁坐著的金吾衛將士卻驀地起身,快步行至門前,開了門。
「毛頭小子就是心急,你……」
老掌柜正欲勸阻,就見那金吾衛同那包裹嚴實的女子恭敬行禮,高昂道:
「莫君,末將聽候差遣!」
此間藥房不大,因而只有他一人留守,沒成想竟得見軍中神女,他自興奮不已,回去又能與同袍吹噓頗久了!
「現坊中疫症橫行,我須些防治的藥,若這鋪中還有坐診的醫者,我也需他來幫忙……」見他識得自己,莫婤忙將她所須一一道來。
金吾衛聽不懂,但他一口應下。
自不是他因著崇拜胡來,而是他們所有武侯鋪皆得了聖旨,配合太醫們救治天花,還讓太醫們歸莫君統領。
雖現今太醫們未至,但若是讓他們配合莫君,金吾衛中定無人不應!
只是他應下後,卻對這鋪中藥材一竅不通,只好拉過一旁躲清閒的掌柜。
掌柜見是一女官,心中本懷疑、輕視,但被這金吾衛死盯著,他只能裝出恭順的樣子,幾番交談後,卻被其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