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曾記得歷史上的長孫無忌有染上過天花,若不是她身陷安興坊,他也不會執意留下;若不是她總記掛定禪山,他也不會日日去巡察……都怪她。
大唐的天下蒼生,與她有何干,她不過是異世的一縷幽魂,為何要將大唐百姓的生死寄予在她的身上。
一股從未有過的怨恨湧上心頭,李淵那道聖旨的字字句句,如同來自地獄的低語,縈
繞在她耳畔。
「怎在我夢中,你都在哭啊……」
耳畔傳來聲悠長的嘆息,她抬首就被長孫無忌捧住了面頰。
他掌心仍是滾燙,無力的指尖拼命伸展,只為用唯一完好的指腹,輕輕為她擦拭眼角不停滾落的淚珠。
喉嚨長滿了膿皰,明知是夢,他卻仍嘶啞著嗓子溫聲哄著:
「乖,不哭了,我會好起來的,我還未娶你……我好想娶你,可卻不敢許諾,若我沒熬過去,豈不是多一人遺憾……若我去了,你就把我燒了,骨灰灑在我們的婚房,然後,你就把我忘在那裡罷……夢醒我就不願同你說了,我不想你忘了我。」
「不會的,不會的,你會好起來的。」
她早已淚流滿面,卻不敢緊抱住他,怕碰到他身上的傷,只能俯身輕輕貼著他的胸膛。
他懷中好熱、心跳好快,聽著他有力的脈搏,她方能平復下翻湧的痛恨與悲傷。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留下隻字片語,長孫無忌又沉沉睡去。
夜半,他結痂的膿瘡開始脫疤,如蟻咬般奇癢無比,他原本平靜的軀體猛地掙扎扭動起來,手挪動著往臉上撓去。
「阿忌,乖,不能撓!」
跪在床畔為他上藥,束著他的手輕聲哄著,似認出了她的聲兒也,躁動不安的他竟瞬時平靜下來。
撿了幾枚他掉落的痂,磨碎後,灑在了她手背未痊癒的傷口上。
東方既白,屋中響起了敲門聲。
「莫大人,您如何?」孫太醫隔著門板問道。
「無礙,未起疹子,連高熱也無。」回話後,她淨手消毒,將前臂伸於門外,讓孫太醫把脈。
孫太醫診脈後激動萬分:「神跡啊!莫大人,您出來罷,這法子成了!」
瞧著興奮得老淚縱橫的孫太醫,她終是彎出個淡淡的笑,回頭望了望床上躺著的長孫無忌,落寞道:
「不了,我想在裡頭陪陪他。這是如何製備預防天花葯劑的方子,先在癘人坊中推行罷,大伙兒這般齊心,想來應是無阻礙的,也就用不上我了。」
孫太醫斂了笑,想著屋中病情兇險的長孫無忌,瞧著連笑都染上哀傷的莫婤,硬聲道:
「莫大人放心,拼了我這把老骨頭,我也會將此藥劑推行下去。」
此時,朝堂之上,眾臣緘默不言。
李淵將飛遞重重擲於地上,怒斥道:「莫卿已研製出防疫藥劑,爾等怎無動於衷!」
大臣們俯首匍匐,不敢多言半句,只裴寂輕聲嘟囔道:「誰知有無效用!」
他聲兒低,但在寂靜的朝堂上尤為響亮,見秦王李世民目光如劍般刺過來,連李淵也面露不善,忙辯解:
「皇上息怒,口說無憑,不若找幾個死刑犯先試藥,若確如莫大人所言般有奇效,再於安興坊中施行。」
此話一處,朝堂上贊同附和聲雷動。
畢竟這法子聽著確是不錯,既能試出藥劑的效用,又能避免無辜人喪命,兩全其美!
裴寂也覺自己頗為聰慧,這般又能多拖些時日,好想法子耗死她。
正當他得意之際,李淵冷哼道:「一群貪生怕死之輩,莫卿早以身試藥,還需爾等懷疑?!」
其實,裴寂的提議莫婤早便想過,但因李淵登基時大赦天下,現今牢中的死刑犯少之又少。
再者,用死刑犯驗證,單請示、公告、挑選犯人等流程,來回倒騰就須數日,安興坊中的百姓可等不起了。
更何況,其中步驟也定是暗藏貓膩,若僥倖躲過,就算防治藥劑起效了,朝中也會有質疑聲,遠沒有她以已試藥來得震懾。
果然,李淵話音剛落,大臣們面面相覷,倒吸了幾口涼氣後,紛紛驚呼起來。
「哈哈哈——爾等自愧不如了罷!」
李淵亦起身笑罵道,
「枉愛卿們自詡頂天立地大丈夫,竟被瞧不起的小女子比了下去,是何等滋味?眾卿不應迂腐,只要能為我朝效力,無論男女老少,朕皆敢用!」
「皇上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