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頭膀大腰圓的婦人抹著淚高呼,後頭的娘子、婆子紛紛應和,連漢子、郎君們都趁機起鬨。
院內,聽著外頭響徹雲霄的喧囂,莫婤拿起方剪下的紙鳶擋住了害羞的臉;院外,長孫無忌煞有介事地頻頻頷首,還衝眾人鄭重行禮。
大伙兒七嘴八舌後,忽而停了幾瞬,又齊聲高呼道:「祝長孫大人和莫大人,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說罷,眾人酣笑著散去,繼續忙活開來,或散喜糖、或撒花生、或吹金箔、或鳴嗩吶……
待莫婤剪完紙鳶後,莫母從一顆垂著紅彤彤大柿子的樹下走了出來,手上還拿著根擀麵杖。
長孫無忌頗為淡定,恭敬同她行禮,收拾完物件還溫柔地同莫婤道別後,方在她虎視眈眈的目光中離去。
只是,回了他住所,瞧著李世民送來的箱子,他端得冷淡的面容就被打破,額角青筋直跳。
李世民一直牢記大婚當日阿婤對他與觀音婢的傾囊相助,但現今他與阿婤都大了,他也自覺沒她臉皮厚,不願(不敢)回敬,就日日往輔機處送他淘到的書畫。
自然不是正經書畫,書中皆是淫詞艷曲,畫裡俱繪雲雨巫山。
許是知他今日下聘,他還親自送來,苦口婆心地同長孫無忌致歉:
「我這妹子,平日葷素不忌、大大咧咧,恐不知情趣,周公之禮還望輔機多學習一二,多海涵她。」
聽罷,長孫無忌強裝淡漠的臉,徹底冷了。婤婤的好,他知道個……屁。但他也不可能同他說。
壓著心頭的怒火,見李世民又往院中轉悠,怕他語出驚人,就緩步跟了上去。
而李世民瞧著他院中忙活之人俱是小廝婆子,欣慰其守節之餘,又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建言:
「你無實操,要不去也毓麟居找份模具練練?」
「李二郎,慎言!」
自李世民被封為秦王后,他向來有分寸,明面上從來都是叫王爺,私下頂多喚兩句世民,絕不會喊其乳名,現今卻是脫口而出,沒忍住。
「我也是為你們好……」
聽他這般喚,李世民也多了幾分稚氣,嘟嘟囔囔道,見他眸色漸深,方閉了嘴。
送走他後,長孫無忌吐了口濁氣將箱子皆搬進屋中,隨手翻了翻,裡頭的人形皆不入眼,唯一的用處是多了些從前那本畫冊沒有的姿勢。
只是方看了幾頁,他便闔上眼按了按眉心。
畫上的人只有輪廓無眉眼,他腦海中浮現的俱是昨夜夢中的婤婤,夢裡他與她……
海棠在指尖綻放,吐露點點濕膩的花蜜,撥開些粉瓣,揉捻著紅蕊,探入……
驟然,心頭似有萬隻蟻細密爬過,渾身燥癢。
將畫冊反蓋在桌上,提起一旁的茶壺,連飲幾盞涼茶,起身平復時將窗紗帳子拉開了些。
白日的青光透過窗欞上的千層紙,照得屋子亮堂堂,驅散了他夜半黑天才應有的荒念。
而出了院子的李世民並未回宮,他一面逛著街巷體恤民情,一面等同他一道出宮的觀音婢。
觀音婢已是接上了莫母和莫婤,領著眾多宮女嬤嬤,一道車至莫府,為莫婤鋪房①。
成親前,女家派人布置婚房者喚鋪母,須是福祿雙全之人,觀音婢早同莫婤自薦,她自是欣然應下,這可是未來大唐皇后的福祿!
觀音婢指揮著眾人有條不紊地布置,渾然天成的威儀頃刻流露。
忙活了整整一下午,觀音婢方覺收拾得還算像樣,她忙遞上盞熱牛乳道:「娘娘辛苦了!」
「起身侍候罷,小婤子。」觀音婢下巴一揚,伸出了手。
「諾!」她配合道,說罷就將觀音婢按在了交椅上。
見其坐著小口喝牛乳,手還捧著瓷碗熱乎,她望了望屋外的天色問道:「近來轉涼,草果皆熟,多灰燼粉塵,可有不適?」
「莫姐姐放心,一切都好,宮中這般多太醫,
請著平安脈呢。「觀音婢微頓,放下碗轉頭笑看著她道,雙手還拉著她撒嬌。
握上觀音婢的手腕,指腹微動診脈後,她點了點觀音婢的鼻尖道:「有未避孕呢?」
「莫姐姐探不出?」觀音婢好笑地說,「世民日日要得這般凶,若未避孕早懷上了!」
「你知道就好。」她正色道,「產子未至一載,就算懷上也是不能要……」
觀音婢忙捂上她的嘴,見屋中宮人嬤嬤早有眼力見的退下,方軟了身子靠在她肩頭道:「我知莫姐姐為我好,但世民現今的處境,我不知除了生養還能為他做甚。」
「觀音婢,別急!」她輕拂其發頂道,「皇上現今對世民這般忌憚,除他本事不凡外,還多有奸人挑撥。朝堂上的明槍,他曉得躲;後宮的暗箭,卻須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