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根揪地,追責問事的經辦官員一個不少。
該落馬的落馬,該判刑的判刑。
就有人傳,宋家那位小姐,好大的手筆,好厲害的陣仗。
可惜,心思用錯了地方。上半年政府招標,好端端流了最高報價,被人截胡不說,內鬼還攜著團隊跳槽到對家公司,明面損失的流水在九位數。
「女人嘛,懂一點知識,學一點本事,不用太出格。寧寧心思不在商業,她偶爾做點投資,偶爾玩玩藝術,挺好。但宋老爺子能撐幾時?護不了她一輩子。」
他嗓音低沉,其實動聽,但說出來的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席越眼底挑上譏諷和戲謔,但他依舊維持著周全客套的禮貌,像是貼了一張虛無而古怪的假面。
「我希望她做她想做的事情,自由是我們這類人無法獲取的珍寶。雖然我沒有,至少寧寧可以得到自由。」
深夜潮冷極寒的霧氣穿過指縫,聞也無意識地攥緊手指,指關節撐出青白。
聞也不會被有錢人的無聊故事打動,比起席越矯飾過的說法,聞也更相信宋昭寧其實根本沒記得他。
會有人記得大教堂反射的白色穹頂,或是不遠處被風吹拂的梧桐葉嗎?
也許有,總之不會印象深刻。
宋昭寧連自己也記不得,何況是席越。
聞也稍稍站直,搭著橫欄的手垂到身側。
他和席越差不多高,單看臉的話,純亞相和四分之一混血的精緻度不相上下。
偏偏灰姑娘換上了公主善心大發給予的白色襯衫,他像得到了水晶鞋的魔法,在正牌王子面前,倒也不完全遜色。
聞也冷冷地笑了下,眼角掛著譏誚:「你說的東西,會感動你自己嗎?」
常年點到即止的笑容微有僵硬,席越不動聲色地折斷黑金煙身。
聞也目光滑過席越蹙起的鋒利眉弓,繼續說:「在你的故事裡,宋昭寧等同於需要你去拯救的公主?可事實並非如此。宋昭寧不需要你刻薄單調的凝視,也不需要你美化過的浪漫相遇。她不和你結婚,難道會改變她是宋氏未來的繼承人,或者她本人?讓她從一個獨立人格,成為你美麗的附屬品?」
靜默片刻,席越換上溫文爾雅的笑容,他了悟地點頭:「難怪她會對你上心。不過,你的長篇大論對我沒用。寧寧很喜歡你這張臉,但沒想到……她其實挺奇怪的吧?如果想要保護你,不用那麼迂迴。」
席越目光下落,意味深長地停在聞也左手:「胳膊好全了?」
聞也嗓音冷淡:「托您的福,死不了。」
席越就像聽見什麼笑話,倏然偏過頭,模糊地笑了兩聲。
再轉過臉時,眼底依舊留有不清不楚的笑意。
「我能給她比財富、地位、權勢更加珍貴的自由。但是,和你在一起,寧寧能得到什麼?」
席越側身倚著白色牆面,他低垂著眼,似笑非笑:「抱歉,我的想像力實在匱乏有限。」
壁燈灑下溶溶如水的光芒,襯衫將他勾勒得修長挺拔,領口頂著一枚沒有明顯性別屬性的領針。他
聞也點了一下頭,那瞬間的目光既有無可奈何的自嘲,也有昭然若揭的同情。
「席先生和我說這些,是因為,你在害怕嗎?」
第13章 爭執
◎「宋昭寧,你不要發瘋。」◎
夜色很靜,私人醫院冷白潔淨的房頂在月光下閃爍著銀白輝光。
混血兒那雙色澤極淺的眸子蒙上一層鉛灰色的陰鷙,他似乎想笑,但唇角被另一種更為強大的力道生生壓力。
席越此生都沒聽過如此張狂、自大、傲慢,同時無法理解的一句話。
聞也看他片刻,夜風吹得指尖冰涼,像落了枝椏濕重的霧水。
「你害怕宋昭寧會喜歡我?或者,你害怕她會選擇我?我猜,宋昭寧大概沒對其他哪個男人『上心』。」
聞也用了席越的說法,他平淡地看著他:「這些事情讓你感受到危機?為此你不惜打斷我一隻手?說實在,沒有心思摻和你們的無聊遊戲,如果你下次再對我出手,我會報警。」
席越至少半分鐘沒說話。
從未有這樣一刻堪稱挫敗或吃癟,洶湧逆流的血液震得腦神經隱隱作痛。席越沒發現自己把質地堅硬的煙盒擰得皺巴。
「報、警?」
席越咬著字音,重複他的最後兩個字:「法律對我沒有任何束縛意義。聞也,我了解宋昭寧甚至於自己,她的出生年月,她母親的出生年月,她生父繼父的出生年月和逝世年月……她人生里大大小小的重要場合,什麼時候拿到第一筆融資,什麼時候決定戰略方向。以及她每個月的生理期,她最喜歡的食物、畫家、藝術風格……」
這些可有可無的大事小事,需要在她身邊,經年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