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他手指抵住鼻息,喉管猝不及防地嗆了冷風,席越咳一聲,冷灰色的眼眸還在笑:「所以,你也問我要尊重嗎?」
「不。」
宋昭寧說:「我的尊重掌握在自己手裡,只有我給別人,沒有別人問我要。」
從他微動的唇形來看,大概是說了什麼「傲氣」之類的話,這種詞在他嘴裡一貫不是好話。
宋昭寧沒計較,沒來由地,沖席越歪頭一笑。
她二十七了,明年開春二十八。早不是年輕可愛熱愛做夢的少女。
她笑起來真是極美。
殺人誅心,刀不見血。
「你看,宋斂之於懷願,已經是遙不可及的選擇了。她這輩子,再往上夠,摘星星撈月亮,也不會再有第二個宋斂。」
宋昭寧支起一根手指,輕盈地抵在唇邊,咬著字音。
「這是普羅大眾的想法。嫁入豪門,一輩子富貴榮華,總不比當演員好?懷願和我不這樣認為。宋斂是水中月也好,鏡中花也罷,這個世上,她懷願也只有一個。所以,她不為權貴低頭,你的那枚粉鑽,也送錯了對象。」
時間在周身流過,他搭在膝彎的筆直手指不易察覺地蜷動。
「你看不起我,看不起懷願,看不起唐悅嘉,沒關係,你可以看不起。你生來就站在了道德高地,但,我們並不需要被你看得起。」
她是有一份清高在裡面。
這樣性格的女孩,其實不適合在商場廝殺,她註定會心軟,會退步,所以一力撐起宋氏的花團錦簇,只有她和地標性大廈的頂空辦公室,那面孤寂地映著她的窗戶,一併映入了無可奈何的未來和已經消亡的夢想。
席越喉結緊澀,像是被人塞了一把粗糲砂石。
他想起聞也對他說過的話,有關於宋昭寧「觀星學家」的夢想。
「我尊重你,寧……你做的所有事情我都支持你。」
「是嗎?」
宋昭寧又笑,她隔著虛無的時空望過來,那一眼,沉得令他心中發慌。
他幾乎要錯覺,她是要宣判什麼、決定什麼,但緊接著想到,不可能,他們之間牽藤扯蔓的協議,不值得她傷筋動骨。
「那麼,我在結婚後,依舊擁有自由,我會繼續和不同的漂亮男孩子廝混,遇到不錯的,我也願意捧一捧,你知道,我做這些事情,信手而已。」
席越目光一沉,神情晦澀難辨。
他扣著平板的掌心壓出清晰痕印,微突喉結滾了兩下。
但他對情緒收放自如的控制程度,讓他沒再宋昭寧露出處於下風的端倪。
「好。」他點頭,繼而又補充:「除了聞也。」
他們之間,為什麼總繞不過聞也?
宋昭寧沒多問,她想要知道的事情,不一定通過旁人添油加醋的轉述,因此也沒多費心思,只說:「你最近和顧董走得很近,據我所知,未來一年,你和他沒有業務重疊。」
席越屈指叩點屏幕,系統自動在雙擊部分劃線,那是一份尚在階段的企劃書。
「有利益,自然會走到一起。」
他岔開話題:「顧家就那麼一位掌上明珠,此刻鬧著絕食、鬧著自殺,要和聞也在一起。顧董倒不說什麼,顧太太先倒戈了,她只有這麼一個軟肋,全心全意地希望她幸福。」
他拿出過目合同條款的專注,可惜,宋昭寧依舊平靜,甚至認可地點頭:「我不喜歡小孩子,沒法設身處地考慮。假設聞也願意和她在一起,對他來說,應該是不錯的選擇。顧馥瞳看起來真的很喜歡他。」
那你呢,宋昭寧,你不喜歡他嗎?
千鈞一髮,他差點就要問了。
「你會祝福嗎?」關鍵時刻,席越咬過舌尖,和著血腥氣反問。
宋昭寧不是聽不出來他的試探,但她懶得回應。
空等片刻,沒有回應,席越似想起什麼,混血感濃烈的眉眼牢牢地盯視她,他抬起手,鬆了襯衫的前兩個紐扣,漫不經心地笑道:「談話到此為止,你很辛苦,該好好休息。」
話音從容截停,他起身,重新架起眼鏡,順便將平板歸位。
「那枚鑽石,當做我的賠禮。至於懷小姐……寧,我慶幸你不是小說家或者編劇,否則,你一定臭名遠揚。」
三句話,兩句假,最後一句半真半假,聽一耳便算了。
「把跟著我的人撤走,我去哪裡,你想知道,自己來問。席總,別丟了氣度。」
她終於直起腰,玉色的手指松松按著打火機,火苗在腕間明滅。
席越把西服挽在肘間,他也是舟車勞頓的一天,頭等艙睡不到兩小時,之後枯坐酒店,等了她三小時。直到助理傳來宋小姐回房的消息,他才不緊不慢地踱來,用房卡刷開和他只隔一牆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