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義大利首位華人首席,你知道他一場票價要多少?有錢買不到,你聽不聽?」
宋思窈哪會被她輕易地唬過去,她擺下臉色,捏著她手腕的指尖微微用力。
「我聽哥說,你最近在做催眠?為什麼?」
宋昭寧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淺色雙眸隱隱掠過一絲複雜和無奈:「我身邊的人已經漏得和篩子一樣?姐,當年的事情你也知道,可是這麼多年,無論是你,還是大哥,都沒有人主動和我說起。盈詞和宋愈不提了,他們年紀都小。」
她頓一頓,反問:「我沒有知道真相的權力?」
宋思窈語噎,全然想不到她會在這麼好的氣氛說如此煞風景的話,儘管她口氣一貫溫和,聽不出多少激烈之意,甚至連隱藏在語氣註腳之下的責怪都沒有。
「真相……不總是那麼動人。昭寧,你不是小孩子了……」
「正因為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才更要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宋昭寧看著她,眼神里有很輕、卻很刺人的失望:「姐,失去記憶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用一塊橡皮擦把與之有關的一切擦掉。我會反反覆覆地夢見那場大火,也夢見自己的死去,你告訴我,這是好的嗎?」
宋思窈啞然許久,宋昭寧抱歉地點了下頭,擦著她肩膀往偏門走。
她猛地轉頭。
這個妹妹只比自己小兩歲,從小就能自己拿主意。人人都學英法西做二外的時候,她偏不,一頭扎入冷門小語種拿了個媲美專業翻譯師的資格證。她離經叛道又墨守成規,無數次宋思窈覺得她會甩開一切擔子做自己的時候,她又能不動聲色地經營好一個龐大的家族企業。
宋昭寧接了個電話,站定的背影筆直若玉,明明和以前的每一次沒有任何不同,宋思窈心境使然,硬生生地看出了半分疲憊。
「我現在過去……你在夜色?那我順路去接你。夜色怎麼還沒有關門大吉?楊老闆可以換一條賽道了。」
聞也換下侍應生黑色燕尾服,內搭的襯衫是很多年前顧正清買的。不記得價格,但面料很好,這些年來他一直精心熨燙保存,今天也是巧合從衣櫃中翻出來。
他工整地挽起袖口,貼著話筒輕聲笑道:「你沒關係嗎?今晚是迷境的開業。」
「迷境開業不用你提醒我。等著,我現在開車。」
宋昭寧的聲音完全消失在轉瞬關閉的門後,也消失在二樓看台的眼裡。
莊郡誼低頭瘋狂打字,一秒鐘運指如飛,一連串求救的話擠在對話框,她深吸一口氣,剛要視死如歸地敲下發送鍵,不料顧馥瞳豁然起身,緊緊攥著桌角的手指繃出青白指節。
「你把剛剛的話,再跟我說一遍?」她咬著字音,雙眼盯著那扇隱蔽在人潮之中的偏門。
莊郡誼頭疼地看著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好半晌,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顧馥瞳將桌子上的冰島日落一飲而盡,眼神恨恨地轉頭,盯著莊郡誼問:「席越——你哥,他知道這件事情嗎?」
莊郡誼叫苦不迭,心想你們幾個人搞什麼愛情play能不能不要帶上我這麼個無辜路人甲,我只是想來迷境喝杯酒順便聽一聽華人之光的小提琴首席,不想被捲入你愛他他愛她她愛他的渾水!
「我哥知道。」
莊郡誼無奈:「雖然是商業聯姻,但我總覺得,我哥對宋昭寧是不一樣的……他們認識很早。」
「……我知道了。」顧馥瞳聲音輕若囈語,喃喃道:「我知道聞也說得那個人是誰了,我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了,怪不得、怪不得……他一直要跟在宋昭寧身邊。」
莊郡誼沒聽懂她在說什麼,茫然地問:「啊?他是誰?聞也嗎?」
顧馥瞳沒再多說一句,她三兩步並著台階,匆匆地跑下一樓。莊郡誼愣了一下,心裡又是急又是惱,轉念一想,這些事情跟自己有什麼關係?管他,隨便他們去好了。
她重新點了酒水和果盤,結帳時英俊帥氣的侍應生說今夜全場消費宋老闆買單。護城不興小費文化,莊郡誼在港城倒是經常隨手給小費,因此抽了兩三張紅的,疊在一起捲成煙管塞到年輕男孩子的手心,曖昧促狹地笑:「買你三十分鐘夠不夠?陪我喝杯酒吧。」
紙醉金迷的夜空,目之所及的遙江波光粼粼,金碧輝煌的仿古遊船攪動風平浪靜的漣漪,岸上的遊人在拍照,江面的遊人也在拍照,彼此蔚然成景。
顧馥瞳追得很急,夜風吹亂精心挽起來的長髮,她喘勻氣,站定腳步,嗓音卻顯得二分啞:「昭寧姐!」
話音出口便是一怔,她原本想氣勢十足地喊宋小姐或宋總,總之先把身份對立到涇渭分明,沒想到一出口,竟然是從前喚了多次的舊稱呼。
小姑娘登時咬住下唇,她的聲音裡帶一點點護城特有的軟糯聲線,很甜,像綿軟的八寶糖化開的最後一口糖陷,聲音卻在她回頭時一點一點地沉下去。
「那個時候,在費伯伯家裡,你勸我的話,我還記得。」
她手指扶著金屬門框,牆頂投落的頂燈照出她皮骨緊緻勻稱的小臉,她咬得下唇發白,聲音卻有著孤注一擲的力量:「昭寧姐,我想問一問你,這是你的真心,還是你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