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塵,」徐辭言撐著床榻站起身,動作間有些許踉蹌,「我沒事了,你快回去,別讓人發現了。」
徐出岫他們還在宮外等著,殷微塵到底是偷溜進來的,哪怕有馮柒幫著遮掩,也不好久留。
他把藥瓶往徐辭言手裡一塞,「別勉強,你受了傷,便是明日再去面聖也行的。」
「不,」徐辭言搖搖頭,拿著藥瓶抖了抖,倒出一顆提氣救急的小丸塞嘴裡,眼底意味深長,「除蟲如除草,一定要趁早,到了明日,效果就不這麼好了。」
「…………」
殷微塵嘆息一聲,「也好,待會到殿裡去,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就向馮大人求救,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不至於不幫你。」
想到那驚天動地的一棍,徐辭言嘴角一抽,「你這乾爹下手真的是……冷酷無情。」
幾年前喉官衙處走向明處的時候,很是經歷了一番腥風血雨。
殷微塵獨自從山南來到京城,每日裡見的處的無不是各色陰狠狡詐之人,最開始那半年,實在是吃了不少苦頭。
但他這人,心細如髮、下手果斷,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在一次行刺時,拼著命救下馮柒,在病榻上躺了大半個月後,得其青睞,私底下認做義子。
是以,他年紀輕輕尚未及冠,就已經是千戶了。
徐辭言也了解過不少,再加上他今日見著的,馮柒對殷微塵未必沒有幾分真心,他和殷微塵有舊的事情並未遮掩,馮柒不可能不知道。
既如此,他今日這般行事的緣由就很引人深思了。
徐辭言嘆息一聲,「也是沒想到這般關頭,喉官衙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馮大人竟然想退。」
殷微塵眼底划過一絲悵然,「等這事結束了,我再和他聊聊吧。」
身為天子捧起來的一把劍,哪怕馮柒不願,又真的能全身而退嗎?
內閣里,首輔錢鼎直每月不落地乞骸骨,背都弓得像蝸牛了,還不是得每日裡在內閣坐著。
諸事未畢,兩人很快分開,徐辭言喊了個太監進來給他找了根拐,撐著往大殿裡走。守在外頭的是鴻祥公公,見他過來,頗感驚奇。
「哎,徐大人怎麼過來了!」鴻祥趕忙示意幾個小太監過去攙扶徐辭言,「您身上有傷,怎麼也不多讓太醫給看看。」
徐辭言笑笑,檐角掛著的羊角宮燈照在他面上,神色自若笑意柔和,若不是面色實在青白了些,誰也想不到這人方受了廷仗。
「之前的事多謝公公了,」徐辭言柔聲細語,含唇笑笑,「大恩無以為報,等在下出了宮,必然親去公公府上拜訪道謝。」
他抬眼看了看燈火通明的大殿,「今日之事我實在是掛心不下,還請公公代為通報。」
鴻祥一揮手讓小太監趕忙去殿內請示,親自來攙著徐辭言胳膊一同往裡走,「哎,徐大人這般勤勉,倒真讓洒家自愧不如啊。」
殿內很快傳來傳喚的聲音,徐辭言笑笑不答,拄著拐杖往大殿裡去。
「臣參見陛下。」大殿內亮若白日,徐辭言剛想放下拐杖行禮,就聽見乾順帝語調複雜,「哎,你,免禮罷。」
他坐在高座之上,見徐辭言行走間有幾分困難,擰著眉示意鴻喜,「去,給徐洗馬搬個軟靠來。」
「傷成這樣不好好回去養著,跑了這做什麼。」說罷,他又面色沉沉地看向徐辭言,雖是責怪,語調里卻有幾分暗含的擔憂。
徐辭言笑笑,蒼白面色間一片坦然的擔憂神色,「此事事關東宮,臣身為太子侍讀,自然是要來的。」
這話一出,蕭璟眼眶一酸,趕忙抬手抹了抹眼角遮掩過去。
徐辭言朝他安撫一笑。
乾順帝見他們這樣,心底難以言喻,眼光一轉又看見徐辭言毫無血色的嘴唇,更是生出幾分愧疚。
到底是朕委屈了他,乾順帝默默嘆息,「馮柒呢,審個人審到現在還沒回來?!」
大殿外正好匆匆地進來個人影,馮柒依舊那身黑金飛魚服,袍角隱約有著血跡,一身血腥味地在御前跪下。
「回稟陛下,那宮女寶藍乃德妃之人,受其指示,趁今夜宮宴時往東宮裡放書。」
「德妃?!」
乾順帝面色巨變,幾乎顯露出幾分猙獰來,「朕看在七皇子的面子上饒了江家幾分!她倒是竟敢對東宮下起手來了!」
徐辭言神色一動,悄無聲息地抬眼瞅了眼馮柒,指揮使也正好側眼瞅了眼他,意味深長。
「陛下,」徐辭言驟然發聲,「兩朝封禁下來,《剪燈新語》一書少為人知,德妃娘娘身處後宮,又是如何得到此書。」
「只怕背後還有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