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人果然深藏不露。」徐辭言神色奇異,想來馮去惡手上能制衡藺家的東西,就是這些了。
只是藺家估計也不知道他能查得這麼齊全,不然早狗急跳牆弄死馮去惡了。
但是換個思路,身為皇帝親衛,喉官衙最高統領,這些東西沒出現在乾順帝的案頭,也是有意思。
「這些東西不能從我這遞上去,」徐辭言眉心微擰,苦笑一聲,「馮大人還真是給我送了個好活啊。」
「我知道,」殷微塵神色平淡,語氣里卻沒多少猶豫的意思,「待會你狀告藺家之後,我會以喉官衙千戶的名義呈上這些東西。」
這是馮去惡送給他的「功績」,這匣子裡的東西放平日不能徹底弄死藺家,但有白家的事情在前,它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事過後,殷微塵連帶著徐辭言一起,必然會遭到猛烈地打擊報復。
這也是馮去惡想要讓他做出的選擇,是裝作不知,躲在指揮使的麾下平穩地度日,還是走上一條更兇險的道路。
徐辭言定定地看他兩眼,慢慢笑開,一掌拍在殷微塵肩膀上,「好兄弟。」
很快就要上朝,時間太急,他匆匆忙忙地把那些紙張掃視一遍,記在心裡。
馬車停在午門下馬碑前,徐辭言抱著匣子下了馬車,視線落在午門上方的登聞鼓上。
太祖出身草莽,吃夠了告官無門的苦頭,也給百姓留下這麼條路。
京城官民、邊遠百姓,若有冤案要案,便可擊鼓鳴冤,這也就是話本子裡常說的告御狀。
甚至連死刑犯,自認為有冤屈的,也可以由家屬代其擊鼓訟冤,登聞鼓一響,皇帝無論在做何事,都必須放
下手頭的事情,親自處理。
徐辭言今日要告的是當朝次輔,三朝元老,無論是刑部還是大理寺,都無路可走。
唯有鬧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動靜,在百官面前陳述冤情,才足以還他老師一個清白。
六科給事中和喉官衙輪流值守登聞鼓,一旦鼓響,欽定的監察御史將會出巡盤問,帶著擊鼓人直達天聽。
在一堆喉官衙親衛奇異的目光里,徐辭言拾級而上,在午門上脫下外袍,露出一身緦麻孝服,重重地敲響大鼓。
咚——咚——咚——
排山倒海的鼓聲從高聳的城門上激盪開來,遠處,朝奉天殿走去的重臣們,也紛紛頓角轉身,眯起眼睛看向午門上模糊的人影。
「咦,」通政使黃興和面上一愣,轉頭看向楊敬城,「本官看午門上那個,好像是楊閣老的女婿?」
楊敬城八風不動地接話,「看不清啊。」
「早知道今日裡還有這麼一事,方才就走得慢些了。」
「也是。」黃興和心底扼腕,但早朝在即,他再好奇,也得邁步往大殿去。
總歸待會就有監察御史帶著人上來了,黃興和想。
午門上面,監察御史本來在房裡慢悠悠地坐著品茶,鼓聲一響,給他嚇得茶都噴出來了。
他趕忙從廊下趕來,東東定的鼓聲聽得他眉毛直跳,趕忙開口呵止,「來了來了,要敲多少下——」
聲音在看見徐辭言搭在胳膊上的官袍時戛然而止。
「你是什麼人,」監察御史滿臉狐疑,掏出登記簿擺在大鼓旁邊的桌上,「應該會寫字吧,有沒有寫好的狀子,沒有就過來把簿子填了。」
「沒來得及寫,」徐辭言一臉無害地笑笑,結果毛筆龍飛鳳舞地寫了一串大字。
那監察御史低頭一看,嚯,告狀人那處好長一串官位。
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兼吏部員外郎員外郎徐辭言。
「是徐大人啊,」監察御史神色一變,這可是朝里的風雲人物,他也有所耳聞,趕忙低頭看被告的是誰。
這一看,他眼前一黑。
太師、戶部尚書兼中極殿大學士藺朝宗。
一個正五品東宮官,正值點卯時間脫了官服穿孝服,闖午門,敲登聞鼓,狀告當朝次輔?!
橫看豎看,這裡面都有奇情大案,足以讓大啟朝堂改朝換代風起雲湧的那種。監察御史一時間只覺得腳下發軟,悔得不能再悔。
今日怎麼就是他當值了!
「大人,可以進去了嗎?」
徐辭言笑容溫和,脫冠散發,一身素白衣裳穿在身上,還顯得有些溫文爾雅,半點看不出這人在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監察御史哂笑,「徐大人既是東宮官,怎麼不走太子那邊的路子……」
「這不是無路可走嘛,」徐辭言嘆息一聲。
「…………」你無路可走就來斷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