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最年輕的四品官員,一路順風順水高歌猛進,成為京官權臣之後,又毅然決然放棄權利,到犄角卡拉里任職知府,主理朝廷重事要事。
直到這時候,他們才從這人先前那層出不窮的高明手段和老油子一樣的行事作風裡面,看出點為國為民忠堅不移的決心來。
也是,能在文場上寫出那般鏗鏘有力氣貫山河的錦繡文章的人,豈能是庸於名利困於錢財的凡俗之輩?
一時間,朝野上下許多人對徐辭言的感觀紛紛巨變,縱是礙於新考成法的風聲對他頗有威信的老迂腐,也不得不讚嘆一聲。
少年英傑。
徐辭言倒是不知道他的風評一下出奇地好了起來,許是乾順帝的意思,朝廷給他批的路假足有一個半月,大改之前的摳搜模樣。
再加上他如今官身,出行可以坐官船行官道,比常人出行快上不少。
一個半月的時間,足夠遊山玩水地往鳳安府去了。
徐辭言仔細想了想,趁著眼下局勢還穩定,大手一揮,在去赴任之前,先回山南老家一趟。
家族觀念極重,忠孝大過天的當下,他離鄉赴考、出仕做官,忙於學業和公務,一直未能回鄉尚且情有可原。
但眼下有了時間,又結婚成家,無論如何也是要回去祭祖一番了。
落個宗族不睦的名聲可不是小事。
這事是早就說過的了,楊姝菱也沒什麼異議。
收拾好行囊之後,兩人拜別林西柳,在徐出岫一臉咬牙切齒也想回去的表情裡面,施施然踏上了南下道路。
楊姝菱心細,帶的人手和物件都很是齊備,一部分先行往鳳安府去,一部分隨他們南下。
她身邊原本的四個大丫鬟里,留了兩個在京,另挑了碧桃、霞竹兩個隨行。
徐辭言看了看,這兩個丫頭都是楊姝菱養在城外莊子裡的孤女,碧桃善醫,霞竹會武,再加上剩下兩個廚藝不錯、會管事理財的大丫鬟,當真是頂級輔助
了。
還有他的身邊也新來了幾個隨侍,對內管事的對外交際的,一應俱全。
這種衣食住行不用自己操心,只用躺著當個廢物的日子實在太過美好。
官船平穩地順運河而下,一路冬去春來日頭漸暖,等徐辭言從糖衣炮彈里醒過神來,已經到了松陽府境內了。
從馬車裡探頭望去,石秋一身常服,獨身騎馬站在十里亭外等著他。
「師兄。」見著了人,徐辭言眼睛一亮,三兩下下了馬車喚起人來。
一年不見,石秋瘦了很多,白淨的麵皮也曬得黢黑,但他雙目明亮炯炯有神,看上去倒是更精神。
「不錯,」石秋上下打量他兩眼,大笑開來,「有官員的樣子了。」
這麼一算,兩人眼下還算是同級,徐辭言好笑地搖搖頭,轉身將楊姝菱牽了下來。
「這便是楊宜人了吧,」石秋面色柔和下來,又瞥了眼徐辭言,「倒是讓你小子撿了便宜。」
楊姝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這兩師兄弟之間實在好玩,相處時那種親近自然的人情味,讓她頗感雀躍。
在認識徐辭言之前,她就已經聽過石秋的大名了。早年他為官的時候就以鐵直聞名,在官場上得罪了不少人,官職不低,舉步維艱。
在白巍被流放到祁縣的時候,乾順帝思來想去,便把這人特別調了過來。
以石秋的心性,便是自己出事了,也不會讓白巍在祁縣過得半點不愉快。
只可惜事與願違,在路上出了事。
白家平反之後,他這個受牽連的學生也「沉冤得雪」,再加上有幾個至交好友也為官,一通操作才讓石秋破格從七品縣令升任知府。
總的來說,這是個值得欽佩禮待的官員。
「石師兄安好。」
楊姝菱屈膝行禮,笑盈盈地朝徐辭言投去個眼神。
兩人相視一笑。
石秋好笑地搖了搖頭,帶著人往城裡走,「你先前雖然說了不要太過聲張,但攔不住那些眼明耳清的。」
這倒不是意外,徐辭言點了點頭,他走的官路,又沒刻意去藏,只要用心,總能打聽到的。
「府衙里說是設禮迎你,我給否了,」石秋解釋兩句。
一來,徐辭言眼下風頭太甚,他與自己同級,並非上官,若是回鄉搞出地方官夾道相迎這般大陣仗,怕是御史就要憋不住笑了。
二來,石秋笑道,「難得回鄉,我猜你也不喜歡這樣的陣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