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姝菱仔仔細細地看著,記在
心裡。
等到第二日祭祖,祠堂大開,花果酒茶,紙錢燭盞等物件擺得整整齊齊,徐辭言寫了祭文,站在被捆上大紅絲布的白豬前頭,接過徐七爺遞的香柱,行禮上香。
眼下族裡恨不得給他單開一本族譜,自然事事以他為先,就連徐辭言提出要帶夫人一起進祠堂跪拜上香的要求,也沒人反對。
誰說女子不如男的,他們徐家的姑娘,可是在京里當太醫呢!
噼里啪啦的炮竹聲里,族人紛紛排隊上香,被太陽曬得黢黑的面孔上滿是笑意,身上依是整潔的新衣。
碩大的香爐里香柱林立,裊裊青煙順風而上,筆直地直衝雲天,在碧藍天幕里散成一朵浮雲。
徐辭言坐在堂上,看著徐鶴端著夫子的譜,帶著一群穿著學裡統一下發的青色學子服的小蘿蔔頭們來給他行禮。
言——哥——兒——
臉頰圓融,一看就沒少吃好東西的徐鶴沖他擠眉弄眼,又在轉過身去瞬間背手肅目,擺好了夫子的譜,「都過來行禮。」
徐家發跡晚,學裡讀書的大多都是這一兩輩的孩子,蘿蔔頭們整整齊齊地排成兩列,大些的少年牽著小的蒙童,衝著他拜倒行禮。
「拜見九叔——請九叔安。」
拜完又起身再跪,給楊姝菱磕頭,「拜見叔母,請叔母安。」
見著這一群蘿蔔頭小大人一樣面色嚴肅,徐辭言差點忍不住笑。
他趕忙把人換起來,楊姝菱坐在一旁笑,往身側一瞥眼,幾個丫鬟就笑盈盈地上前給小童子們送上禮。
筆墨紙硯,外加一個青玉雕成的小蘋果,取「清靜平安」的意思,不拘男女,都是一樣,只大些即將下場的幾個,額外加了只筆棕,取「必中」的好兆頭。
接了禮,童子們又再度行禮道謝。
徐鶴站在幾個夫子旁邊,嘴都快咧到眼角去啦,這人眼下幫著姐姐打理產業,對外也是個靠譜的大人了,只是一回到徐辭言面前,又顯出幾分年少輕狂的活潑來。
等到老夫子們把孩子帶出去,他才走了過來,有些唏噓。
「我們這么小的時候,可沒這麼多書讀。」徐鶴想起讀書的日子,噫吁嚱一聲,「等到大些了,還要走上幾里地去學裡。」
哪像現在,都是鎮上縣裡的人家爭著把孩子送到他家族學來。
這也是徐七爺精明的地方,他深知在當地有個好名聲的重要性,特意在族學裡留出名額,給那些願意來此求學的孩子。
只要有本事願意念書,除了要自個交一份給夫子的束脩,其他吃食住宿都和徐家子弟無甚區別。
趙夫子見狀,乾脆也關了通濟社學,到徐家坐館來了,總歸甲乙丙丁四個班百來個孩子,總是有他的用武之地的。
眼下人人皆知他教出來個狀元郎,就是省城裡的大老爺們,也有上趕著千里迢迢送孩子給他的。
若不是趙夫子年紀大了不想離開故土,眼下怕都搬到省城去了。
徐辭言給幾個即將下場的甲班學子改了文章,放到一旁,敲了敲徐鶴湊上來的腦袋,「我們當年可沒這條件是吧?」
大些才讀書徐鶴都沒少叫喚了,要是再小些,徐二叔家的掃帚,怕是都不夠打了。
「哼哼,」徐鶴笑嘻嘻地答話,扯著人就要往外走,「你家老房子我們給你看顧著呢,前不久還飛來了兩隻燕子在梁下做窩,生了幾隻小的。」
「旺財那隻饞狗,明明都有吃的了,還整日裡盯著人家,嚇得小燕子都不敢飛出來了。」
去徐家老宅的路平過了,但楊姝菱還是有些不太習慣,徐辭言一邊和徐鶴答話,一邊小心地看顧著她。
等進了院,果不其然就見黑磚屋檐下面多了個燕子窩,旺財年紀大了,懶洋洋地趴在下頭,見人進來了屈尊搖了搖尾巴,就當是打過招呼了。
「這是夫君小時候的住處?」楊姝菱抬頭四顧,有些新奇,又有些止不住地心疼地嘆息一聲,「也是辛苦……」
「父親去後,全靠母親拉扯我和出岫,吃食、飯錢……是挺苦的,」徐辭言笑笑,眉目間一片坦然,「都過去了。」
十二歲穿越過來時穿薄衣喝稀粥的景象宛若幻夢,又好像恍若今年。
他取了桶試探著往井裡一拋,木桶啪嗒一聲砸在水面,晃晃蕩盪幾下,沒舀上半點水。
和他第一次在這井裡取水時一樣,多年養尊處優,讓徐辭言忘了該怎樣輕巧地把水桶拋到水下。
「老爺,讓小的來吧。」侍從趕忙上前,徐辭言直起身把繩遞給他,轉身朝楊姝菱笑。
「別擔心,你看,我閒散久了,都不會取水了。」
他坦坦蕩蕩地站在那,也不覺得羞恥,多年已過,比起穿越來那會,他忘了一些東西,但也學會了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