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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之!」他聽見焦急的聲音。

「學生失言。」王宗恆石人一樣定在那,才咬牙切齒地行禮。

「失言?」徐辭言冷笑一聲,一時間再無春風拂面的和煦,語如雷鳴,「連真正利民濟世的法策都分辨不出來,爾等何止是無心失言,簡直是無智無能,立身不正!」

「太祖之時,牛羊茶奶,往來貿易,兩境互交,縱有異族擾民之事,也在兩方努力下處理妥當,可堪稱一句安居樂業,商業發達。」

「而今呢,自閉市已來十年,已有數千人遭韃靼掠殺,每逢秋冬收穫,域外嚴寒之際,更是血洗村落無一生還。」

如此弊端,爾等讀書明理之人卻不入眼入心,反倒揪著些陳規舊事,擾亂民心,爾等是何居心?!豈不是立身不於民,心術不正之人!」

「你!」王宗恆這下忍不住了,鐵青這一張臉,除了他,場上又跳出來數個同樣面帶不滿的書生陳詞,「大人這話學生不敢貿認!」

修學先立身,他們苦學數年,不說學問,也敢說一句德行無虧,哪能就這麼被扣上立身不正的大帽子!

「百姓遭韃靼劫掠,此乃武官將士看顧不力,瀆職無能之錯!」

「即是武將無能,那爾等為何不棄筆從戎,如冠軍侯那般封狼居胥,使韃靼歸為我大啟降國屬臣,難不成諸位的功夫,只在紙上談兵?還是捨不得這功名利祿,不願為國效力!」徐辭言厲聲開口。

「………………」

學宮裡一片死寂。

這,這還怎麼爭!

剛才還慷慨陳詞的書生們一時間啞口無言,往日裡他們論道,講究的那是一個你來我往舉賢論典,哪有人這樣,開口就是給人扣上一頂冒犯太祖的大帽子,再來一句,便成了捨不得功名利祿的小人了!

犯規啊!

便是心底再不服,他們也不敢再多言,紛紛當起了縮頭烏龜,只留王秀才恍恍惚惚地站在那,嘴張了又閉,茫然無措。

本朝開放,學生也是可以談論朝政的,但若是當地父母官都開給給他們蓋棺定論一句「立身不正」,別說往後的仕途,就連這秀才功名能不能保住,都是問題!

王秀才心底仍舊不服,卻挑不出半點錯的話來。

「學生知錯……」半晌,他才沉默低頭。

是他想岔了,徐知府對付他們,哪用得著什麼陰謀詭計,隔在兩方之間的,是權勢、是地位、是天壤之別。

他飛快地抬頭瞥了一眼知府年輕的面容,心底反倒茫然起來。

可這知府也並非生來就是天潢貴胄,眼下能壓住他們的官位,也是人自個考出來的啊!

更何況,更何況他真找不出能拿哪句去反駁人家!王秀才越想越氣,越氣越茫然。

徐辭言瞥了他一眼,心底默默搖頭。

這人要是這麼容易就改了主意,劉教諭提起他時,便不是那副又急又氣的語氣,他也不是薛掌柜冊子裡記得那個「拗相公」了。

這人為了反對互市,竟然每日無論颳風下雨,都到街口盤坐批判,口若懸河,寸句不斷。

這般決心與行徑,可謂是刺頭中的刺頭,對付這種刺頭,軟的不行,得來硬的,但太硬了,反倒會起反作用。

「先前諸語本官尚可看作是辯學論道之意,」徐辭言開口,視線落下王宗恆手裡那滿篇罵他之言的紙張上頭,「但借考之名,惡意以文辱罵朝廷命官的罪卻不能不糾,不然朝廷威嚴該至於何處。」

「王宗恆,你可認罰?」

「認……」王宗恆咬牙切齒,腰背挺得僵直,身後方才捶他背的幾個書生,已經是一臉的吾命休矣。

徐辭言聲音染上笑意,「即如此,便罰你在這旬里走街串巷,不得歪曲一言地向他們講解互市政令。並且如實記錄下百姓的意見。」

便是聖人講學,也有論道的時候,王宗恆向百姓灌輸互市之弊,怎麼就不允許百姓們駁斥兩句了。

秀才們有朝廷養著不缺吃食,若遇戰事匪徒也可向官府求援,平民百姓可沒這麼好的待遇。

「到了旬末本官若是見不得記錄冊子,你的腦袋我摘不了,這身衣服倒是可以扒了。」

「…………?」

「什麼?」王秀才滿目茫然地抬起頭,他都做好以血證道的準備了,結果就這?!

就這?!簡簡單單地講一遍,再收集意見記錄在冊?

只要不是砍人就好,劉教諭也鬆了口氣,趕忙瞪了眼呆站著的王宗恆,「宗恆,你可認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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