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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似有些縱酒,日日與同行的那個老翁臨窗對酌,這可不是聲名在外的今陽麒麟子該有的習慣。

不過關她什麼事兒呢,她一個西貝貨, 頂多一年兩年的便離開了,又不是正經的許家官婦,還得憂心丈夫的身體、怕他嗜酒誤事兒。

是以,雲湄想照往常一般裝作沒看見地掩上窗,誰知對面正酣然對酌的二人紛紛頓下動作,雲湄手一頓,好奇地張望,只見窗紙上投出戴著巾子的跑堂小廝的影兒,弓腰匯報了什麼,許問涯於是起身推窗,又吩咐人燃上香,似是為接待什麼人而特地散散酒氣。

光是這樣,也同雲湄沒甚關係,壞就壞在許問涯推窗之時,冷不丁同她隔著斜風細雨對視了一眼。雲湄見他素日束得一絲不苟的衣領微微敞開,脖頸泛紅,眉心微蹙,仿佛不勝酒力。

雲湄頓時覺得難辦了。外頭冷颼颼的,她是真不想出去。

可是按冊子上所描繪的宋三姑娘的性子,乍見此景,是一定會親自上前關心兩下的。

好死不死,許問涯同她無聲地對視幾息,還陡然握拳,衝著窗外咳嗽了兩聲,這不光是不勝酒力了,看起來還染了風寒。

雲湄:「……」

她只得轉身,吩咐明湘燒起鍋子,親自上手熬煮起了解酒湯,復又派承榴去駐館的醫工那兒求了一包驅寒的藥,披上斗篷,打著油紙傘出了門子。

方才居於高樓,窗對窗地瞧著,似乎從她的居處到畫樓,只有幾步的路程。但實則不然,因是許問涯親自發話,又是親朋弈王的地界兒,當地自然尊為重客,安頓下榻之地不似普通客舍,乃假山林立、花擁草簇的清幽之地,比之園林無不及,是以,為保雅觀清淨,裡頭實在是迴廊曲折,雲湄一路行來,只覺山環水繞、寒風侵肌,待得在畫樓下的廊蕪里站定,垂眼一瞧,愕然發覺連衣袂、裙裾都被斜雨給打濕了。

宋浸情不會狼狽見人,雲湄尋思找個亮堂點兒的地方,讓陪伴前來的明湘看看自己臉上還好不好、有沒有髮絲沾黏的不雅觀感,兩下里正往踏跺旁擺放的走馬燈靠去,就見對面廊子上一高一矮走來兩道身影,矮個的看得出是個姑娘,行走間環佩叮噹,穿得亦是珠圍翠繞,身後更是綴著各色僕從,像是什麼貴胄小姐的派頭。

雲湄凝神辨認——走在前頭的高個,赫然是許問涯。

這二人走得匆忙,仿佛正為什麼急事趕赴,但倘或有心細看,便能發覺是前者不願遷就後者的腳步,而後者有意追逐,這才造就這般腳步匆匆的場面。

但云湄沒那個心多看,她身上為雨絲濡染,濕重難忍,只想早些演完儘快交差。所以,她心裡只轉過一個念頭。

——好啊,這聞名遐邇的今陽麒麟子,不光有貪杯戀酒的陋習,婚前竟還私交有紅顏知己。

天色昏暗,孤男寡女,你追我趕,拉拉扯扯,怎麼看,都怎麼不像話。

雲湄看得內心波瀾微起,倒不是醋的,只是聯想到自己為扮演賢德體貼的宋府三小姐而漏夜關懷,提藥冒雨前來,卻驀然撞見這一幕,兩相對比,當真顯得此舉滑稽。

還好站在此地的是她而不是宋浸情,否則按阿願記錄,以宋三的性子只會默默生悶氣,生受了這荒唐,鬧得自己不開懷,暗自神傷。

不過雲湄一個贗品,自然是不會的。她紋絲不亂地照常靠近明亮走馬燈旁,令明湘細瞧,待得儀容整理畢,提著藥邁上台階,叩響了畫樓半掩的門扉。

既然已有方才的臨窗對望,身為心思柔軟的「宋三」,親眼目睹未婚夫深受酒意、風寒困擾,是定然要關心一二的。是以,眼下就算生了變故,也不妨礙雲湄這廂把戲做足。

***

畫樓三層的暖閣里,花窗微敞,三足鼎之中裊裊散開清香,厚重的酒氣為之一散,連醉得正歡的那老翁——楊先師都當即半醒。

忽聞琳琅環佩之聲,楊先師扭頭看去,就見一個豆蔻之齡的嬌小姐提裙拾級而上,臂彎里挽著畫卷,一見他便眉花眼笑,嗓音清脆地道:「晚生聽聞楊先師途徑羽州地界,不勝歡喜,特來拜訪。晚生對您所畫的那一卷《陶然躬耕圖》頗為鍾愛,只惜先師避世,隱聲匿跡,晚生不便妄自叨擾,唯獨只能靜候。既而今本尊過境,豈有不上門請教之理!」

此乃弈王獨女,李千音。

楊先師聽得一陣懵然。

這麼晚了……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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