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涯眉梢一挑,「開國元年的幾場疫病,俱都是劉大人推算出來的,這可不是一般的功臣。現而今為了一場雨,貴妃就給他治了罪?」
副手道:「皇上很不高興,但按捺著並未發作。」
許問涯微微輾然,「我會遞個好由頭,讓他發作出來的。」
副手頷首道:「那隻藥鷹已經妥善運進宮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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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到午時,卻是兀地雲銷雨霽,一些露天的場子終於得以啟用——譬如章儀台南面的打熬場,不少憋悶了一早上的貴公子聚眾鬥起了馬逑、步打球、投壺等。橫豎未到晚邊的正宴,許問涯閒來無事,移步打熬場,一入內便頻繁摘冠,鬧得不少人哀聲連連。
雲湄見天放了晴,想起元狸,頗有些不安,是以,是跟隨許問涯一塊兒來的。見狀,雲湄很有些不好意思,便抬手指向鮮少有人涉足的項目,「要不郎君去那頭吧,別掃了他們年輕小郎子的興。」
許問涯把贏回來的彩頭全數獻給妻子,聽聞此言,仍只是毫不避諱地莞爾道:「我這是在給他們增加鬥志,總是不上不下的,有什麼玩頭。」
周遭的小郎君們敢怒不敢言,對這位樣樣拔尖的藻鑒公子又是敬佩又是忌恨。
雲湄跟許問涯站在一處,感受著這些鮮明的凝視,心裡也莫名有些與有榮焉。原來太過優越,是這種飄然雲端的感受,難怪許問涯是這種性子呢。他還算內斂的,若是換做旁人,估摸著早狂到天上去了。
但畢竟妻子發話,許問涯還是順了她的意,移步她指定的場地,發現這兒正在舉行蒙眼射箭,活靶子下設了機括,不住地前後左右飄移,因其著實難如登天,是以少有人來這裡尋不快活,自損興頭。
在打熬場,許問涯那雙萬事簡單的笑眼極其招人恨,雲湄於是親自接過蒙眼的絲綢,往台階上站了兩格,招手示意許問涯靠近,指節壓著玄色絲綢兩端,往許問涯雙眼處覆蓋。
這個高度,許問涯與她平視,她毫不猶豫將絲綢蒙上來,把他的視野盡皆侵占,令許問涯一時間只能感受到纖細的玉指似有若無地拂過耳畔,繞去他腦後,靈巧地打著結。
目光被蒙蔽,感官便盡數放大。許問涯喉結微微滑動了一下。
雲湄那廂則是心無旁騖,只儘量仔細替他繫緊帶子,末了,又牽著他入場,將台子上置放著的弓捧下來,合著箭箙之中拿出來的羽箭,一塊兒遞給他。
因著目不能視,許問涯似乎很是摸不太準,探手觸碰在雲湄手背,接著,也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實在摸不明白,他的指尖倏而滑入她的指縫,險些十指相扣。
雲湄的五指縮了縮,抬眼,恰巧清風過耳,拂動他鬢邊的青絲,與腦後垂落的絲綢末端交纏在一起。這一霎那,他唇畔微勾,也不顧身後判官小心翼翼的詢問與催促,一雙眼始終「看」著她,順勢將十指與她交扣,流連少頃才鬆開,接過她手中的物什,轉過臉去,凝神聽風辨位,抬起手中弓箭,對準極遠處不斷移動的靶子。
「咻——」
箭鏃挑著一星凝聚的灼目白光,錚然脫弦,看客壓根沒反應過來,它已深深扎入只有綠豆大小的靶心。
正中十環!
看棚處登時爆發滿堂喝彩,便連周遭不明所以的看客亦然圍攏過來,探頭探腦,口耳相傳。
哪怕許問涯移步至這偏僻的一隅,隨意一箭,風頭還是輕鬆蓋過了那些尋常項目里灑熱汗的郎子。
雲湄方才怕影響許問涯施為,退得遠遠的,哪知許問涯在這滿場的喧囂鼓譟之中,仍舊不偏不倚地轉頭「看」向了她,沖迎上來的判官道:「煩請將彩頭獻予我家
娘子。」
雲湄在原地定了定,這一刻,實在難以遏制地感到心旌神搖。許問涯已然走到了她旁側,微微傾身,長指點了點眼上覆蓋的絲綢,「我目不能視,只能來求娘子代勞了。」
不少人聞聲而至,聽了個中始末,盡皆看向這一隅。雲湄承受著這些或艷羨或欽佩的熱烈注視,心下有些羞惱,明明許問涯有蒙眼自如的道行,非要刻意如此。但人被架了起來,只好伸手替他解開,那雙燦若曜石的黑眸便像被蒙蔽之前的那一瞬間,一取下來便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