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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三刻,薰風院。
戚聞淵醒了。
但他不願睜開眼。
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樣舒坦的好覺了。
自十多年前開始,他便整日將自己繃緊到極致,不敢在床榻上多歇一刻。
生怕耽誤了讀書、耽誤了公事、耽誤了本不用他一個人扛下來的永寧侯府的前程。
即使是休沐日、即使是新婚的第二日,他也會在晨光熹微之前起身。
午後的日光越過屏風落入床榻,烘烤著鴛鴦錦被上似有若無的花果香。
許是因為這股帶著熱意的甜膩太過醉人。
又或許是因為生死一線間,戚聞淵心中那根弦終於鬆了下來。
他頭一回放任自己窩在床榻間閉目養神。
真定縣突發暴雨,聖上特許他們一行人在家中歇息三日。
他難得忙裡偷閒。
戚聞淵靜下心來。
不去想真定縣的巨貪,不去想都察院中的奏摺。
耳邊有並不吵人的蟬鳴。
有風吹過珠簾時嘩啦啦的響動。
有手掌摩挲錦被時的沙沙之聲。
還有珈寧平緩安穩的呼吸。
他學著她的頻率吸氣吐氣,兩重呼吸聲在某一刻合二為一。
戚聞淵忽然伸出手去,輕輕搭在少女的腰腹處。
珈寧身上裹著他蓋慣的蓮紋錦被。
他的手指於錦被的蓮花紋樣上遊走。
從花瓣到花蕊,再滑向花梗。
他閉著眼,極輕極輕地在她腰腹處勾勒一朵亭亭玉立的蓮。
忽聽得珈寧輕輕「噯」了一聲。
戚聞淵趕忙收回了手,端端正正地交疊於腹前,手肘卻是不小心碰到了珈寧的肩頭。
「誰呀……」
珈寧翻了個身,手臂恰好打在戚聞淵的腰間。
她迷茫地睜開雙眼。
二人俱都不甚清明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又霎時間移開。
戚聞淵咽了咽喉嚨,一把抓住珈寧的手腕,將人往自己懷中一拉。
珈寧身上的溫熱撞了他個滿懷。
既然今日已經放縱了,那不如就……
放縱到極致。
畢竟他們已經將近一個月沒有見過面了。
他們是夫妻,有些事情乃是人道之大倫。
珈寧驚叫一聲:「你做什麼!」
戚聞淵低聲喚道:「夫人。」
珈寧回過神來,用未被戚聞淵抓住的那隻手敲了敲他的胸口,嗔道:「你抓我做什麼。」
「二十四日了。」
被珈寧敲過的地方一陣酥麻。
珈寧不解:「什麼二十四日?」
「我與夫人分開二十四日了。」
也二十四日未做過夫妻之事了。
見珈寧並不答話,戚聞淵又道:「夫人可讀過『陰陽之變,萬物之統也①』?」
珈寧抿著唇,不明白戚聞淵怎麼躺在床榻上便又開始之乎者也:「沒有。」
她在床上躺了許久,如今整個人都睡得暈乎乎的。
她昨日擔驚受怕了一整夜,送走來薰風院探望的陳氏與隋氏之後便輕手輕腳地爬上了床榻。
到如今,怕是睡了快有三四個時辰。
卻見戚聞淵終於是放開了她的手:「非通幽明,惡能識乎性命哉。②」
珈寧剛想揉揉自己被握得通紅的手腕,便見戚聞淵坐起身來,雙手潛入了蓮紋錦被之中。
一陣悉悉窣窣的響動。
他在解她寢衣的系帶。
戚聞淵右手的紗布掠過珈寧白嫩的肌膚。
她杏眸圓瞪,身子猛地一縮:「青天白日的……」
戚聞淵恍若未聞。
仍專心解著珈寧的寢衣。
專注得好似在寫要遞給聖上的摺子。
珈寧咬著下唇:「世子……」
戚聞淵的掌心划過她的兩脅,惹得她身子一癢:「你做什麼……」
語氣中帶著平日裡不曾有過的嬌怯。
戚聞淵過往的年歲里不近女色,在書上讀到「春宵苦短日高起③」時,只當那是詩人編造出來的無稽之談。
但如今溫香軟玉在懷,他忽然也想做一次牡丹花下死的情種。
只這一日。
他只放縱這一日。
被翻紅浪,帳搖銀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