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嗎?
珈寧的腳步漸慢。
戚聞淵安安靜靜地跟在她身後三五步的地方。
廊下的侍女見著眼角泛紅的珈寧和比平日裡更冷若冰霜的戚聞淵,俱都大氣不敢出。
珈寧先是行至一棵梨樹下。
復又沿著薰風院繞起了圈。
戚聞淵一直跟著,不發一言。
珈寧踢開一片落葉:「跟著我做什麼。」
她加快腳步,往一處海棠樹下走去。
戚聞淵也跟上她的步伐。
珈寧抿了抿下唇,竟是提起裙擺、在夏夜的晚風中小跑起來。
戚聞淵一愣。
自入國子監讀書後,他便再也未在府上跑過了。
他總是穩穩地走過遊廊、走過小徑。
就連從真定連夜趕回燕京城的那個夜晚,他也走得四平八穩。
待他回過神來,二人之間已隔了數丈之遠。
清冽澄淨的月色橫亘在二人之間。
戚聞淵快步追了上去。
他步子邁得大,只是快步便能追上小跑的珈寧。
但他還是在追上她之前,學著她的模樣小跑了兩步。
夏夜裡溫熱的風掠過他的側臉。
那陣風像她一樣。
溫熱又鮮活。
戚聞淵理了理被吹亂的衣襟,喚道:「夫人。」
珈寧沒有回頭,她仍小步往前走:「嗯?」
戚聞淵:「初十那日,我是想去西湖的。」
「甚至在更早之前,在某一個休沐日,我便想和夫人一道去太平街了。」
珈寧腳下一頓。
太平街……那都是什麼時候的老黃曆了!
戚聞淵仍在自顧自地往下說:「我以為夫人不願意與我一道出遊。」
「我以為夫人覺得與我一道出遊是無趣的,我以為夫人那日只說初十時臨瑤、臨珏得閒,其實是在暗示我。」
「我怕我提出來,會給夫人添麻煩。」
「畢竟夫人的生辰,我並沒有做到盡善盡美。」
「端陽那日,夫人也在回府的路上睡了過去。」
走了這一路,他才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夫人不是府上的其他人。
比起給她添麻煩,也許珈寧更不喜歡——
不夠坦誠。
在新婚的第二夜,她就告訴過他的。
「長久下去,這便會成為你我之間的一個疙瘩。」
早在二月十六。
早在三個月前。
早在燕京城尚還一片灰濛之時。
她就已經告訴過他了。
若不是今日恰巧被她撞破了他們二人之間因為「中秋休沐」惹出的誤會,也許這件事情真的會如她所說那般,變成一個疙瘩。
它不致命,不會讓他們就此和離,但它會在午夜夢回之時,讓他久久不能安眠。
會讓他需得一次又一次地去暗示自己:他不在意,他不在意,他不在意。
就如過往許多年,他將心愛之物拱手讓給戚聞泓時那般。
他不是不在意。
他只是不敢在意。
珈寧回過頭來,歪著頭看向戚聞淵。
月涼如水。
她卻在那雙漆黑的眼中看到了熾熱。
她走向戚聞淵,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真是呆子!」
戚聞淵啞然:「或許罷。」
珈寧踩著一片被風吹落的葉:「你心中藏了這麼多事情,一件都沒說給我聽。」
當初她和戚聞淵拉鉤,就是怕出現這種誤會變心結的蠢事。
長此以往,他們之間的關係定會不成樣子。
也許他們會變成話本中作為配角的那一對整日吵架的怨偶。
也不對,他不是這樣的性子。
若真的有那麼一日,他大概只會……直接把她視若無物?
還不如和她吵呢。
珈寧光是想想就覺得一陣惡寒。
珈寧道:「你為何會覺得……」
她搖了搖頭:「哎呀!!」
「游湖之事你也知道了,就是我以為你要忙到中秋。」
她小聲抱怨:「我還想著得自己過乞巧了呢。」
「端陽那日我睡了過去,那是因為我困了,那日在河岸走了那樣遠,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珈寧撅了撅嘴:「你不會也要嫌我懶罷。」
「……沒有。」
「至於生辰,那日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