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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聞淵掃了一眼身前的書架,低聲道:「前些日子許兄提過一冊文選, 劉兄可還記得。」

同僚思忖一番,並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 卻又不想露怯:「自是記得。」

他胡亂指了指書架:「是這本罷?我記得許兄說其中的文章遣詞頗為考究, 值得一觀。」

戚聞淵頷首:「正是。」

言罷, 便抽出同僚指著的那冊《文苑英華其一》。

同僚額上冒了兩滴汗,其實他指的不是這本。

還好戚聞淵雖記性好、學問好, 卻是眼神不好。

他裝作無事:「世子幫我也拿一冊罷?」

戚聞淵自是應了。

同僚接過書冊:「世子還要再看看旁的書?」

戚聞淵點點頭。

同僚道:「那我便先走了。」

戚聞淵正色道:「劉兄讀罷此書, 若是有什麼感悟,可以與我交流一二。」

劉姓同僚擦了擦額間,囫圇「嗯」了兩聲。

他可沒那麼多雅興去讀什麼《文苑英華》……

也就今日在戚聞淵這做做面子罷了。

他今日分明是來買旁的閒書的!

罷了, 今日運道不好,明日再來。

同僚走後, 戚聞淵又在書肆中轉了兩圈, 挑了一本詩集、兩本雜記。

末了,將要行至書肆門口時, 卻福至心靈地往放話本那個書架挪了兩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取了一本新出的話本。

——正是方才街邊的兩位少女聊起那本。

他將話本壓在最下頭。

面不改色地掏出銀錢。

又瞥了幾眼書肆老闆。

很好,確實是個生面孔。

這老闆應該是不認識自己的。

書肆老闆一心只有掙錢, 並不在乎戚聞淵到底是買了《文苑英華其一》還是《快嘴李翠蓮記》。

近日他生意不算太好,見戚聞淵一口氣選了五本, 他正歡喜得緊。

待戚聞淵回到侯府,這一摞書已被他的體溫捂得微微有些發熱。

為了夫人的面子, 他並沒有將新買來的書冊交給蒼筤。

蒼筤還納罕得很。

戚聞淵將《快嘴李翠蓮記》塞到了珈寧的書架上。

她近日為了善堂太過操勞,他順道為她帶一冊話本, 實在是太過尋常的一件事情。

並不是因為什麼旁的緣故。

今日……初五了。

她還有兩日便能看上這冊話本。

不對,她初七午後便要回來。

那便是一日半,而非兩日。

因著珈寧不在,薰風院中安靜了許多。

甚至連婢女的腳步聲都比平日裡輕了不少。

正好適合讀書。

戚聞淵不緊不慢地翻著《文苑英華》。

書是他隨手拿的,卻是當真值得一看。

偶爾拾得金句,他還會細細品味一番。

也許這便是珈寧愛說的「緣分」。

蒼筤在書房外候著,算著時辰進去送茶。

夏日將闌、蟬聲漸稀,這只不過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夏夜。

戚聞淵早就有過許多個這般獨自看書的夏夜。

他又翻了幾頁書,抿了一口清茶。

——是珈寧從江寧城帶來的茶葉,清苦之餘,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回甘。

-

天公不作美。

初七那日,珈寧剛趕回侯府,換了身輕便的衣裳,打算去床榻上歇息一陣,便聽著廊下傳來了滴滴答答的雨聲。

下雨了。

她行至廊下,伸手接了一捧雨水:「夏天要過了。」

雨水濺在她的裙擺上,她皺了皺眉:「也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

若是下雨,她可不想去街市上與人擠。

可她想要看燈。

上次看燈還是去歲中秋,彼時她尚在江寧城,身側站著的是幾位手帕交——已經嫁人的謝珈宜並沒有和他們一道。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珈寧向來最喜歡這種熱鬧的場面。

織雨瞥了一眼天色:「應該也就這一陣。夏日的雨,來得快、走得也快。」

珈寧往後退了幾步,生怕再在裙擺沾上雨水:「可一會兒街市上也會濕漉漉的。」

說不定她還會因為專心看燈、沒有注意腳下,一腳踩入一個水坑。

光是想想,珈寧已覺得那股難受的黏糊勁攀著她的鞋襪爬上了肩頭。

她不想這樣。

珈寧抿著唇:「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要我回來這日下。」

搖風惡狠狠道:「我去打這老天一頓!」

言罷,竟是真的憑空打了一套拳。

珈寧跺腳,紅著臉側過身去:「又把我當小孩子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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