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事態緊急,他幾乎是想也沒想,條件反射地就撥了電話找了過來。可現在人真到了,聽到這麼戲劇性的結果,他又恍惚,甚至摸不清自己是出於什麼立場。
尷尬的氛圍里,官周待了一會兒,實在受不了,全身上下就連頭髮絲都要僵化了,站起來生硬地說:「我去買瓶水。」
謝以點了點頭:「去吧。」
等官周走了以後,明明從小到大關係都很親近的姐弟倆,卻仍舊保持著一種詭異的緘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以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值得麼?」
值得麼。
這個問題謝韻這些年無數次地問過自己。
因為一些多年前的遺憾,因為一些沒斷乾淨的舊情,固執地堅持了這麼多年,到底值得麼?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麼?好像也就那樣。與構想的差距不小。
為這些固執承受罵名,被揣測,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最后里外不是人,是她要的嗎?
這種上不上下不下的感覺,不止是今天才有,好像一直跟著她,已經好多年,讓她都有些適應了。
謝韻覺得自己或許麻木了,淹沒在日復一日的日子裡,靈魂被捆綁在高台上,因為是自己的選擇,因為沒法尖銳地告訴自己選錯了,所以她閉上了眼。
她有點迷失自己了。
謝韻乾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苦:「值得吧。」
「你後悔了。」謝以說。
謝韻囁嚅了一下嘴唇,她想像以往一樣,體面又大方地說「沒有的,我沒有後悔,我過得很不錯,你多想了」,想說「這是我做的決定,我可以接受」。
但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不說話,謝以也合上了嘴。
謝以其實有很多話想說,這些年一直卡在他喉嚨里,但是其中每一句話對於謝韻來說或許都是刀子,他做不出來這種戳著謝韻心口撒鹽的事。
官周大概買水買到太陽系外了,這麼久都沒回來。
頭頂天窗撒下來的光影逐漸西移,愈來愈窄,最後消於某處邊角。
醫院的電燈隨著一陣短促的閃爍,陸續亮起來,大廳依舊燈火通明,唯獨走廊盡頭那處頂燈離得遠,光束在中途戛然而止,傳遞過去的只有昏暗的微光。
靜得幾乎只剩呼吸。
許久以後,謝韻輕聲說:「我不知道。」
執拗了太久的事,已然成為了一份執念,就連否認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她和謝以一樣,說話總帶著笑,但是她的笑永遠是沒有稜角的,這時卻有微不可察的諷然:「也許是吧。」
「當初你勸了我那麼久,恨不得從國外回來制止我。我從來沒見過你把對人的看法寫在臉上,你不喜歡阿衡,你說他精明市儈,底子裡是個權衡利弊自私的商人。」謝韻緩慢地回憶著,「我說不是,我說你不了解他。」
她頓了頓,然後聲音更低:「但是現在我也不知道了。」
官衡看起來大大咧咧,長著一副憨厚老實的面孔,但卻從來沒吃過虧。
亡妻病床前鞠躬精粹,最後無力回天也沒有人會多說什麼,所有人都稱讚他有情有義。
不過一年就再婚了,自己常年出差在外,把孩子扔給與之有矛盾的二婚妻子照顧,既沒有後顧之憂,也落得一身輕鬆。
最後到頭來,又明里暗裡地點著官周接納謝韻,所有壓力都由他們分擔,反而他這個事件中心的重點人物,卻悄悄地抽身站在外圈。
「你說我值得更好的,不用這樣急著定下。」她低著頭嘆息,那種無能為力的嘲諷愈發濃重,只對著自己,「至少不用像現在這樣,就算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謝以從她話里隱約聽出來了些別的意思,下意識地為那個人解釋:「他沒有想攔你。」
「我知道,他只是一時接受不了。」謝韻彎了彎嘴角,籠罩著的陰霾悄無聲息地退下去了一點,「小周是個好孩子,第一次見他我就這樣想,我是真的,有把他當成親生的。」
謝以眉尖動了動,沒有說話。
謝韻抬起頭,忽然看著他笑著問了一句:「你不覺得,他和你小時候很像嗎?」
「和我?」謝以不解。
「對,我覺得他和你很像。」
謝韻正回臉,目光順著悠悠長長的長廊遠遠落在盡頭。盡頭處是大廳,那裡燈光明亮,靠著牆放了一台自動售賣機,彩色的螢光只繞在燈管上,斑斕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