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市中心逛逛為什麼要一副做賊的模樣說話?
謝以抬眼看他。
官周又補了一句:「就我們倆去。」
不帶人的。約會。
謝以立刻瞭然,心照不宣地眨了一下眼。
不一會兒,陳姨就從廚房裡出來,帶著端盤子的兩位中年下手,在客廳的大餐桌上擺上了齊齊整整五碗湯圓。
這張桌子從來不超過兩個人用,陳姨一眾人向來因為從小照顧謝以養成的習慣而不共桌。
轉眼間十餘年過去了,卻想不到這麼多人再次坐在一張桌子上一起吃飯,竟然是吃的散夥飯。
剛開始氣氛還其樂融融,畢竟是這麼多年頭一次這樣熱鬧,冷清的平蕪里難得人氣旺盛。
眾人笑呵呵的,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不時地喧鬧幾陣,說著說著,不知道從哪句話開始,就漸漸地匿了聲音。
屋子很大很空,沒人說話就會顯得過分死寂,明明人都在,卻長久地沒有人再主動開口。
熱霧從碗裡飄出來,熏得人眼睛又紅又燙,杜叔躲在霧裡眨了眨眼,草草地吞了幾個湯圓。動作太倉促,嚼的次數不夠,糯米皮滾燙的面衣就那麼落進胃裡,燎得喉嚨一陣刺痛。
十幾年的老搭檔了,早就做好了準備遲早有一天各自打包走人,真正到了這一天又做不到毫不在意。
杜叔緩了口氣,放了勺子往座背上靠:「你女兒來了嗎?」
陳姨說:「在路上了,過兩個小時就到了。」
「你這一走,以後就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了。」杜叔扯出一個笑,看著輕鬆,嘴角拉扯著肌肉卻總泛著酸,「你家離這遠吧?是不是車得開兩天——回去以後少操那麼多先閒心,別跟在這一樣,年紀這麼大了,也享享清福。」
「你少說我,你自己又是少操心的人了?」陳姨習慣性地就要斗幾句嘴,嗆回來,「自己也掂量著,腰上落了舊傷還天天老不知羞地跟著人小周鬧。他這個年紀一點事沒有,你半夜在那翻箱倒櫃地找膏藥,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就是,上次天還沒亮就過來找我說腰疼得厲害,跟我要車的人不知道是誰。」李叔跟嘴道。
「你……」
凝滯的氣氛又無聲無息地化開。
「好吃麼?」官周歪了歪腦袋,湊到謝以身邊說悄悄話。
「……」
謝以一碗湯圓近乎沒怎麼動過,就那么小小一個還要分三四口,怎麼看怎麼不是好吃的樣子。
少年的眼角摻著笑,透著一種招搖的故意,絲毫不藏,滿臉狡黠。
「你過來。」謝以彎著唇沖他勾了勾手指頭。
官周瞄著他,又瞥了一眼已經溯洄聊到了三年前的杜叔,琢磨了一下,覺得處境非常安全,傾了身子湊了過去。
下一秒,下頜被人捏住往桌下帶,兩根指頭用巧勁在他腮上一捏,官周人還沒反應過來,剛送進嘴裡的湯圓還沒來得及咬上一口就被人湊近渡走了。
謝以咽下去,認真回答了他的問題:「好吃。」
「……」
一頓湯圓吃得胃裡暖乎乎的,這樣的冷天灌上一口熱湯,黏糯的湯圓囫圇下肚,一身的寒氣都順著哈出來的熱霧被驅散了。
食飽饜足,眾人把陳姨送到山下,路口處已經有一輛車在等了。
剛才還能強撐著不落淚,這會兒真正到了離別時候,便是怎麼忍也忍不住了。
陳姨背過身子吸了口氣,垂老得細紋縱橫的眼通紅一片,她胡亂用手揩了兩下眼角:「小以,我這就走了。」
她轉過身來擠出笑容說:「你那個藥啊,要按時吃,一道也不能落下知道麼?平時少喝點茶,本來就睡不著覺——就是睡不著也不要爬起來,閉眼躺著那也是一種休息。還有別總想著犯忌口,你吃不了辣……」
「行了,你走吧。」李叔梗著嗓子乾笑道,「都要走了還操心這麼多,還想著安心養老呢?這些事現在不用你管,有人管呢。你看小周在的這些天,茶室門開過嗎。」
他們幫著把行李扛上車,陳姨坐進后座搖下車窗,揮著手喊:「真走了,你們都照顧好自己!」
車載著她從長道上駛出,愈走愈遠,最後隨著一個拐口在視線里消失。
杜叔繃不住臉了,轉過身兩手捂在面上搓了一把,語氣有些哽咽,還為了面子假假地嘿嘿笑了一聲,故作灑脫地調笑道:「真是,走就走了還弄得這麼哭哭啼啼的,一把年紀了真不嫌丟臉。」
官周瞥他一眼,看破不說破地沒拆穿,轉頭離謝以近了些,手肘碰了碰他冷淡地扔了一句話:「友情回饋。」
謝以:「?」
「哥的肩膀借你哭。」官周面無表情卻一本正經,「只此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