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欒沒有瞞著他的意思,直截了當地講述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其實也不複雜,就是一些商人為了斂財,奴役妖族並將鍋甩到妖族頭上的故事。
聽完事情的經過,林丘覺得倒也在情理之中,淼城本就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富庶之地,來這裡的商人在周圍環境的影響下對財寶誕生出超乎尋常的熱情與欲望也並不令人意外。
「小丘只關心旁人的事,不關心關心大師兄嗎?」
周欒見林丘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妖物之事上,便用菸斗將林丘的臉別過來,語氣真假難辨地問:「小丘來找我,松長老不會生氣嗎?」
「這話是什麼意思?」林丘假裝沒有聽懂他的言外之意,只說,「師尊才不是那等小氣之人。」
周欒意外地挑眉,不知想到了什麼,隨即點點頭:「也對。」
松長老那樣的修為地位樣貌,怎麼會有人願意離開呢,即便是願意,松長老也不會允許吧。
他沒有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而是開始說起來一些往事,他問林丘:「你好不好奇為什麼周天有兩位少東家?」
林丘點點頭。
「周氏只會選拔出每一代最優秀的弟子作為少東家,這其中的競爭是十分殘酷的。若是出身嫡系,資源地位生來便高出一等,越是旁支,競爭上的可能性越是小。
成為繼承人的結果便是掌控周氏的全部產業,在淼城成為有頭有臉的人物,一輩子榮華富貴,財物寶貝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在淼城,當地稱得上『土皇帝』三個字。
我出生旁支,是與周氏關係幾乎斷絕的旁支,說得簡單點,就是窮親戚。」
說到這裡,周欒沒忍住笑了一下,他是真心覺得有些好笑,也不知當初是哪裡來的自信,初生牛犢不怕虎地去參加選拔,自己懵懵懂懂地做了一些準備,稀里糊塗地過去了。
「家裡其實不算真正的貧苦人家,但當時就是想出人頭地,想闖出個名堂,後來,幾經波折,我真的成為那一代最優秀的人。他們又覺得我的血脈實在太過稀薄,幾乎與周家沒有什麼關係,就想將我過繼到一位嫡系名下,讓我的身份更正統一些。
我不願意,也不明白,當初明明說好的,選最優秀的人,怎麼就臨時變卦。那些老古董才不管這些,又把排名第二的人列為少東家的備選。」
周欒主動說起了這段聽起來不太愉快的往事,但林丘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他並不覺得憤怒,屈辱,或是表現出其他類似的負面情緒,平靜地像在說旁人的經歷。
第 42 章
「就在這個千鈞一髮的時刻,傳來了我被選入大衍宗的消息,家族內的長輩們很高興。我這個出身低微的人可以為家族爭光,另一位少東家也可以名正言順地接手家族事務。但幾百年過去,我成了大衍宗的大師兄,當年的少東家和那些長輩們也幾乎都壽終正寢了。」
當年看來令他無比憤怒和深感不公的事如今已無法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瀾,若非要他來形容,那只能是——不過爾爾,但他不會和林丘這樣說。
林丘家庭美滿,或許從前有過不美滿,但那些可能血腥暴力的過去都已經被遺忘,被留下來的,只有在小葉宗的快樂時光,他還從未經歷過這些聽起來就十分殘酷的大族競爭,看向周欒的眼神忍不住帶上了崇拜和敬畏。
林丘:難怪能在大衍宗這樣人才輩出的地方混到大師兄的地位,原來是從小就在經歷這些。從不受重視的旁支子弟,到天下第一宗的大師兄,這不就是活脫脫的逆襲,難怪有一些賣話本子的地方都有以大師兄為主角的故事,而且銷量相當高。
林丘的反應完全在周欒的意料之內,如果這都把握不好,那他這幾百年真是白混了。
周欒眉眼低垂,頭也微微偏過去,避開林丘的目光,掩飾悲傷般地咬上菸嘴,線條流暢,顏色紅潤的嘴唇稍微用力,吸了一口,乳白色的煙霧在口中過了一遭,不多時便被緩緩吐出來,藥草香混雜著周欒身上的乾淨的味道緩緩飄散到林丘鼻尖。
林丘的鼻尖上下聳動一下,一股略帶草藥苦澀的味道被攝入,就仿佛此時此刻的周欒——至少在林丘眼中是這樣的。
他看著眼前有些脆弱的人,不由得聯想起來:這樣的事回憶起來肯定令人十分難過,他願意說給自己聽,想來是在周家沒有什麼熟悉的人,重遊故地,心裡抑制不住傷心,才會趁著自己過來的機會傾訴。大師兄既然這麼相信我,那我也不能讓他失望!
一股責任心油然而生,林丘下意識往周欒身邊湊近了一些大腦飛速運轉,開始在心中組織語言。
還未來得及開口林丘的胳膊便感到一股壓力,視線順著方向看過去,發現是周欒的腦袋靠在他的胳膊上,額頭抵著林丘袖子上的竹葉紋。
林丘當即心中湧現出綿綿不絕的憐惜之感,往周欒身邊挪一挪,坐在榻上,周欒順勢把腦袋放在林丘的肩膀上,他身量比林丘高,做出這樣的動作令人不禁想起「大鳥依人」這個成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