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沒一會兒,他抬頭把她接的水咕嚕嚕喝得一乾二淨。
少年眼尾辣紅,擱筷子撂挑子,脊背往後靠,頭往後仰,滾了滾喉結,說什麼也不再吃第二口。
京虞眼裡有細碎的笑意。
細小的聲音,還是被周沈捕捉到,他仰頭的姿勢流暢低落,直勾勾望著京虞,眼睛散漫得沒邊:「別笑。」
京虞溫和地抿緊嘴低頭,她還不打算笑走一個靠山。
這時宋承民醒了。
男人動彈不得,目眥欲裂,不斷用身體撞擊身後的冰箱,企圖引起他們的注意。
京虞低頭吃麵,身體顫了顫,但沒有回身。
母親又開始發抖,屬於宋承民的一分一毫,哪怕是氣息毛髮和簡單的動作,都讓她控制不住的發顫。
那是短期內被屠打的身體記憶。
周沈掀起眼皮,靜靜凝視著發出噪音的人。
倏爾,他長腿邁開,大步走到宋承民面前,一把扯掉粘在他嘴上的粘帶。
得到呼吸,宋承民低下頭,大口大口喘氣,他臉上兩坨橫肉抖動,衝著周沈吐了一口口水。
周沈偏頭躲開。
還是有些沾到了臉上、脖子上,他搭在膝蓋邊自然垂落的手微微動了動,已然是非常不爽。
京虞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她想,宋承民要遭殃了。
可誰知周沈並沒有把他怎麼樣。
周沈拍拍手起身,走的時候隨手順走一張椅子,來到院子外面曬太陽。
宋承民開始偽裝哭泣,他望著母親,聲淚俱下地懺悔——
「對不起,倩倩,是我的錯!我不該打你,也不該罵你,我就是太高興了才喝酒的,我不知道又會這樣……」
「虞虞,你放了爸爸好嗎?爸爸現在很清醒,你放了爸爸,爸爸保證再也不會有下次!」
「兒子……兒子,你看過來,你幫爸爸解開繩子,爸帶你去買你最愛的玩具汽車!」
陽光照進來,映照母親稀少的髮絲,她唇色淡白,顴骨處的紅腫還沒消。
京虞緊緊握住母親的手,背始終沒有轉過去。
宋承民看沒人理他,又開始嚎啕大哭。
他從母親身上的衣物哭到京虞上學的吃穿用度,每一分錢掰扯精細,妄圖讓她們愧疚。
京虞放下碗,視線投向坐在院子內的周沈。
他整個人靠在椅背上,從肩膀到手自然鬆開垂落,長腿半曲半伸,眼微微閉著,胸膛緩慢起伏,似乎……睡著了。
很平靜。
也很舒逸。
沒煩心事,瀟灑自在。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像他那樣?京虞眸光微閃。
宋承民嚎得聲音越來越大,京虞走到他身邊蹲下,問:「你真的知道錯了嗎?」
「爸知道了,爸真的知道了!」宋承民止不住地點頭。
剛說完,他的後脖領就被周沈拽住,直直拖到了陽光下。
烈日炎炎,院子內有呼吸的生物都蔫了吧唧,京虞站在門口,看見周沈把宋承民沒拆封的兩箱啤酒全部拖了出來。
他不說話,只是當著宋承民的面,一瓶瓶地砸啤酒。
周沈勁度極大,綠色的玻璃碎片在兩人周圍碎了一地,酒水也跟著流了一地。
小鎮店鋪有個便利。
就是拿整箱喝完的啤酒瓶去換新的啤酒,可以便宜很多。
周沈這是在破滅宋承民的任何希望。
「以後只要我看見你喝一口,就會找人來收拾你。」周沈目光冷漠,震懾力十足。
宋承民還心疼他那些酒,他憤怒道:「你是哪家的孩子?你爸呢!」
周沈沒搭理,只一個巴掌扇過去:「我沒爸。」
宋承民扯著脖子又問:「你媽呢!」
周沈再一個巴掌扇過去:「要你管。」
宋承民不吭聲了,他臉上憋屈老實,眼裡卻算計著別的。
周沈看出來,散漫一笑,兩手搭在他肩上,給他翻轉個邊,正對著大門。
大門外,鬆散站著十幾個男男女女,雖一個年紀,卻顯精明很多,他們有高、有瘦、有胖、有壯……
而且每個人都面露不善盯著宋承民。
宋承民率先感受到肉疼,他哆嗦著問:「你們這是想幹嘛?」
「下馬威。」
周沈揮揮手,那一群堵門口的男男女女又散了,他眯著眼起身,鋒利面容涼薄厭煩,吐出的話也一樣。
「自古家暴者,不得善終。」
—
解綁後,宋承民一個人縮在屋裡,再也沒有出來過。
京虞替母親擦去眼淚,安慰她沒事了,弟弟突然撒開腿跑回屋裡,幾分鐘後又出來。
他把自己最喜歡的汽車玩具送給了周沈。
周沈覺得新奇,他半蹲下身,接過汽車玩具:「你不要了?」
弟弟:「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