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還沒反應過來,電話已經掛了。
傅清微抬腳出了門檻,足尖在空中一頓,莫名地出了一下神。
滿目的紅色遊走在她的視網膜。
她又想起昨夜的夢。
或者說,自十八歲那年起,做過無數次的同一個夢。
紅燭高堂,夫妻對拜。
夢雖古怪,但也說得通。起初她以為剛成年,少女情懷——雖然她不認為自己有,可既來之則安之,看看主角是誰也無妨。
但更古怪的是,這個夢並非全知,而是跟連續劇似的,每次透露一點新進展。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人對拜——」
堂倒是拜了無數次,傅清微與她夢裡的那個人也腦袋對腦袋地磕了無數個頭,足以磕出生生世世的姻緣,才發現對面是個和她一樣的女人。
紅羅斗帳間,描金繡紅的喜服重重疊疊,傅清微自屋中央望去,那人端坐床榻,即便蓋著紅蓋頭,腰脊的曲線弧度婀娜,身段曼妙,分明是世間女子才有的清美。
自屋中走到床榻邊,短短十幾步的距離,在夢裡足足走了一年。
直至昨夜,她才執起端放在一旁金色的喜稱,挑向了新娘的紅蓋頭,手指竟有些顫意。
——實在太久了。
就好像她已經這樣等了她很多很多年。
傅清微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蓋頭下的臉,果不其然戛然而止。
或許下一次,她就會見到女人的真容,或許又要等上一年,甚至更久。
傅清微的腳步停在了站台,和其他人一起等公交,收回思緒看著電子屏的信息。
她的時間規劃得正好,56路公交一分鐘後停靠,前兩站人不多,傅清微排在中後上車,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
公交車門關閉,正要啟動,一陣叫門聲響起。
「等等師傅。」
伴隨「嗤」地一聲放氣,車門再次打開。
傅清微睜開了半闔的眼帘,餘光往門口掃去,微微凝目。
二人梳著道髻,一藍一青兩色道袍,腳踏十方履,腳步落在後面那位年輕些的道士行了個禮,口中道:「福生無量天尊。」
公交車上除了一位信士起身回禮,其餘人面面相覷,不明覺厲地朝里側了側,好讓她們的路走得更暢通寬敞。
二位坤道路過窗前,不約而同地扭頭向窗邊的年輕女人看去。
她約莫二十上下的年紀,臉側向車窗看不分明,頰邊到頸後的皮膚細得像瓷,透著一股蒼白漂亮的血色,抿起的薄唇一線如同白紙的硃砂。
青色血管透過薄如蟬翼的皮膚,在頸側微微起伏。
年輕女人轉過來,有一雙很好看的琥珀色眼睛,禮貌地和她們對視了一眼。
那兩位道士欲言又止。
腳步聲在傅清微身邊停留了幾秒,錯身向車廂後部走去了。
傅清微抱著包的雙手動了動,調整到車窗靠里的位置,閉目養神。
8:15。
「現在插播一條早間新聞,受大地磁暴影響,我國多地現海市蜃樓現象,提醒廣大市民如若遭遇無需恐慌,在原地等待即可,或撥打求助電話98765。」
女主持的播音腔響在清晨的公交車上,傅清微眼皮抬了抬,看向前方高處的顯示屏,闔動了一下眼睫。
晨起的上班族抵不過通勤的困頓,興致缺缺地抬眼又放下。
別說海市蜃樓了,就是世界末日,大家也只會叫好:好耶,終於不用上這個鬼班了。
車廂後面坐著的道長互視一眼,眼神里閃過一絲凝肅。
傅清微重新合起眼帘,待會還要在烈日下奔波,想趁機再眯一會,奈何有人不給她這個機會。
甘棠的微信消息震了又震。
【剛剛推送的新聞看了沒有,上個月中元節,這個月就爆出這種新聞,肯定出事了】
【什麼地磁暴能出現海市蜃樓啊,絕對是官方找的藉口!】
【群妖出動,百鬼夜行!】
傅清微:「……」
【我在公交車上遇到了兩名道士】
甘棠立馬激動:【我就說!我剛剛在學校也遇到了兩個和尚!真的很!不!尋!常!】
【怪力亂神不可信,方外之人就不能下山只為喝杯奶茶?】
甘棠:【哇,前陣子網上的熱帖你沒看嗎?】
【什麼熱帖?】
甘棠:【說來話長,下次約吃飯面聊】
【行】
傅清微把手機鎖屏,假裝照鏡子,後面那位道長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她重新按亮屏幕。
甘棠已經換到下一個話題:【唉,要實在找不到工作,咱倆出家算了,你去問問那倆道長道觀還招人不?】
傅清微沉吟:【寺廟招人都研究生起,道觀也差不多吧】
甘棠:【那再去讀個研?】
傅清微慢條斯理的:【等我們讀完研出來,人家博士起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