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上到下打量了傅清微一圈,目光里流露出的東西讓傅清微不太舒服。
好像並不把她當做一個人。
傅清微:「我去找我……家人。」
莊稼漢指了個方向,正是通往村莊的那條路,幽幽地說:「往那兒去。」
傅清微匆匆道了謝,自小路快步走了。
背後若有若無的視線飄過來,還能聽見幾句低低的議論聲,口齒故意含糊得聽不清。
在她走之後,幾個挎著籃子送飯的婦女跟了上來,男人里也出了兩個。
傅清微走進村莊裡,入目都是土房子,沒有鋼筋混凝土的原生態村莊。
我國扶貧工作是沒扶到這兒來嗎?傅清微納悶地心想。
這到底是哪兒?
西北高原?那不是該住窯洞嗎?
窮山惡水出刁民的俗語傅清微聽過,她打量著左右的土房子,圍欄養的小雞仔,院子裡坐在地上的娃娃。
傅清微多看了兩眼那孩子。
作為飽受網際網路曬娃困擾的現代人,雖然丑孩多,但瘦巴巴跟猴兒似的少。這小孩面黃肌瘦,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系在院子裡,家人應該是都出去勞作了。
傅清微收回了視線,前方三米遠的房子外邊站了一個農婦打扮的女人,就在傅清微的必經之路。
她看傅清微,面帶焦急,似乎有話要說。
傅清微提防著走了過去。
「你好?」
農婦迎面就說:「這世道你怎麼敢一個姑娘家到處走,外面有土匪,很危險的。」
傅清微懷疑自己聽了天書:「土匪?潶社會嗎?」
農婦說:「什麼黑啊白啊的,你快走吧。」
傅清微:「嬸嬸,您剛剛說外面有土匪,又讓我快走?」
農婦說:「外面有土匪,村子裡有豺狼。你一個落單的姑娘,村里不少打光棍的就等著吃你呢。看你面色白淨,肯定是好人家的小姐落難,別折在這雞窩裡。」
她語速催得越來越快:「快走!往北走,北邊暫時沒有土匪,平時趕路避開人。世道亂,學會保護自己。」
傅清微聽勸,立刻拔腿往外走,回頭問道:「這裡是哪兒?」
農婦說:「大槐村。」
傅清微又問:「哪個省哪個市?」
「她就在那兒!往前面去了!」
跑動的腳步聲在村尾響起來,農婦調轉回屋,砰的把門關上了,插上門栓。
該說的她都說了,能不能跑掉看她的造化了。
上回被抓進村裡的姑娘現在還在豬圈裡關著呢。
扛著鋤頭和農具的壯年勞動力從農婦家門口跑了過去,農婦打開門開始操持院子裡的家務,邊幹活邊瞧著外面的情況。
十幾位青壯很快從村口回來,嘴裡罵罵咧咧。
「臭娘們,跑得挺快。」
「都怪張伯,叫人叫慢了,現在倒好,暖被窩的又沒了。」
「輪得到你嗎?」
「輪流嘛,總有輪到我的時候。」
一行喪著臉的男人心照不宣地對視,又笑起來,往田間走去。
農婦看著他們的身後空無一人,為傅清微捏著的一把汗終於透了出去。
*
傅清微一路向北,從一片大山扎進另一片大山。
許是運氣好,或者走的路太偏了,她沒有遇到農婦口中的土匪,也始終對對方的話存疑。
土匪???
這兩個字在現代人的生活里早就消失了。難道土匪是一個暗號或者代稱?
傅清微沿途只經過了那一個村莊,很多事沒法多方求證,風餐露宿又一個月後,她面前的世界終於一馬平川,也天塌地陷。
沒有高樓大廈,沒有汽車在路上跑,有的只是驢車,騾子,極少的馬車,和許多衣衫襤褸拖家帶口逃難的人,人們的臉上沒有希望,只有痛苦和麻木。
她眼前看到的是有色彩的灰,當它褪去了顏色變成黑白,就是網上隨處可見的民國老照片。
傅清微忽略自己身上的餿味,跟隨人流進了城。
路邊隨處可見捧碗要飯的大人兒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