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璟嗤笑一聲,眼底冰冷一片:「你對我的好全是算計,假意中摻雜了那麼一絲絲真心罷了。父皇,你捫心自問,這一點微不足道的真心,到底是你對我的愛子之情,還是你對我母后的愧疚?你哪裡來的真心?你所謂的真心,不過最終是要利用。」
聞言,宣文帝一手指節捏住扶手龍首,骨節泛白,另一隻手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梁璟激動道:「我如何利用過你,如何利用過你母后?」
「那你為何要屠滅秦家滿門!」
梁璟喝出的這一句擲地有聲,尾音盤旋在整個大殿上空,久久不能消散。
「你,你怎麼會知道……」宣文帝瞬間愣住了,驚恐地眼睛瞪得極大,下意識喃喃道。
梁璟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宣文帝腦海中回想起剛做的噩夢,呼吸微不可查地加重。他閉上雙眼緩了緩,狡辯道:「秦家的死是意外,乃山匪所為,我不知是哪個居心叵測的人,和你說了這些挑撥我們父子情分的話。」
梁璟失望地垂下雙眸,看來他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那你可知,是你害死的我母后?」
宣文帝眼球震顫了一下,像被觸碰到逆鱗般,跳起身暴怒道:「逆子!我怎會害你母后!我對你母后的愛,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離兒是我的髮妻,也正因為你是離兒所出,我才會對你有所偏疼!」
「你殺她母族,只為換取將她永遠囚禁在你身邊,這就是你愛的方式?」梁璟眼眶發紅,眼神狠戾,「你那只不過是裝作深情的模樣演出來,自己騙自己罷了!」
美好表象被擊碎,宣文帝氣急敗壞道:「你質疑什麼都不能質疑我對離兒的愛!」
梁璟的話仿佛狠狠戳痛了宣文帝的內心,宣文帝激動地快走幾步下台階,與梁璟面對面而立,雙眼赤紅地對峙。
「你知道我母后是怎麼死的嗎?」梁璟聲音變得輕飄飄的。
宣文帝心臟不由一顫,強裝氣勢道:「當日在你母后宮裡的是你,是你親眼目睹的這一切,你比我更清楚你母后是怎麼死的。」
「好,今日我便告訴你。」梁璟笑得蒼白,「你不知道吧,當年是易淳熙得知你暗中下旨,屠滅秦家。她在我母后胎還未坐穩之時,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我母后,我母后才因此小產,元氣大傷。」
宣文帝身子輕晃,向後踉蹌了一步,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張張口欲言又止,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離兒為什麼明明知道,卻從未向他提過?他知道她小產後狀態一直不好,他本以為是小產所導致的鬱結於心。為了讓她早日恢復,以免看見他就想起那個孩子,他一直忍著,不踏入她的宮殿半步。
「為什麼,為什麼她……」
梁璟知道宣文帝要說什麼,接過話道:「為什麼母后對你隻字未提,是嗎?」
「因為她已經崩潰了,」梁璟指尖掐進掌心,「那些時日我察覺到母后的不對勁,便日日前去殿中陪伴她。她終日鬱鬱寡歡地躺在床上,沒有一點求生的欲望,經常眼神空洞地看著床帷,眼角流出眼淚也不知曉。」
「我當時並不知道易淳熙為何那麼恨我母后,只知道她每日都會前來半個時辰「探望」母后,還把殿中的人都趕出去,每次她離開後母后的狀態就會更差一些。沒人真切知道她與我母后說了些什麼,但一想便能知道,怎麼也離不開我親愛的父皇你不是嗎?」
「到後來,母后連我也不見了。那日,是我偷溜進母后宮中的。」
梁璟的呼吸都帶著痛楚。母后臨死前的眼神,懸樑自縊的身影,都在這一刻湧上心頭。
易淳熙每日對母后言語上的折磨長達數月,他難以想像當時母后聽到那個她最愛的男人,親手殺死她的家人時是怎樣的心痛如絞,看到日日非要出現在面前的他時是什麼樣的心情,活在何等的煎熬中。
當他五年前得知一切時,他終於稍微體會到一點當時母后的感受了。
從小偏寵他的,他所敬愛的父皇,竟是一個冷血無情,連禽獸都不如的傢伙!
宣文帝胸脯不斷上下急劇起伏,目眥欲裂:「我要殺了那個賤人!是她害死了離兒!」
「我不會放過易淳熙,但這一切皆因你而起!」他還是不肯認錯,梁璟忍無可忍,「你欠我母后,欠秦家滿門累累血債,我今日便是來向你討回。我不殺你,我要你此生接下來的日子,日日夜夜跪在我母后的陵前和秦家的碑林前懺悔!」
得知真相的宣文帝徹底站不住,若非孫公公及時攙扶住他,他此刻已狼狽跌坐在地。
說完一切,梁璟深吸一口氣,抬手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