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便要起身,「時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先走了。」
在她站起來的一瞬,她卻覺得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荀遠微踅身回頭,戚照硯忽然又鬆開了她的手腕,點了點自己胸前滲出的血跡,「扯到傷口了,殿下。」
荀遠微指了指放在一邊小案上的瓷瓶和紗布,「藥在那裡放著。」
戚照硯沒有說什麼,動作有些艱難地起身,胸前的那片血跡便洇出了更大的一團來,他從被子中探出自己受傷很重的那隻手,中衣的袖子因著他的動作向下滑落,直接露出了胳膊上的傷痕。
荀遠微到底沒忍心讓他自己換藥。
「春和。」她朝外面揚聲道。
春和在外面應聲。
荀遠微清了清嗓子,「那會兒請來的郎中走了沒?」
春和的聲音隔著門傳來有些模糊,「郎中留了藥方後便離開了,再不離開便要宵禁了。」
荀遠微蹙了蹙眉,轉過身來看著靠在榻上的戚照硯,再次坐回了榻邊,探手將藥瓶和紗布拿在手中,「躺下,你這樣要我怎麼給你上藥?」
戚照硯露出一副微不可察的笑,順著荀遠微的話平躺了下來,許是又牽動了傷口,他倒吸了口冷氣。
荀遠微想起他方才的言語,免不了多說兩句,「三年前你在大理寺受的傷可比這重多了,也沒見你這副樣子。」
戚照硯嗓音溫醇,在此寂夜,又有些勾人:「殿下也說了,那是三年前,是在大理寺,如今是在長公主府,今非昔比了啊。」
荀遠微才掀開他身上蓋著的被子的一角來,指尖觸碰到他褻衣的一角,手腕一酸,手中捏著的藥瓶差點跟著從掌心落出去。
「殿下?」
「無礙。」
荀遠微深吸了一口氣,將他褻衣的衣帶扯開,他的上半身便袒露在她面前。
她的指尖快速地拂過戚照硯身上留下來的疤痕,新的與舊的交織在一起。
深深淺淺的疤痕,她自己身上也有,但自己是因為征戰沙場難免會出現意外,可戚照硯身上的,三年前是因為自己難以洞悉的真相,三年後,是為了以身入局。
這其實也並非荀遠微第一次看見他身上的傷痕,但心境卻在悄然中發生了變化。
荀遠微用拇指彈開瓷瓶上的木塞,將要灑落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忘記拆他傷口的紗布。
她本想將自己手中的藥瓶放在一旁的小案上,戚照硯卻已經先她一步,抬手將她手中的小瓷瓶接過去,捏在手中。
荀遠微這才取過一邊的剪刀,將他身上的紗布輕輕剪開,他又適時地將藥瓶遞到遠微的手中。
這次換藥,兩個人都沒做言語。
荀遠微從前在軍中也給自己帳下的將士包紮過傷口,故而動作也甚是熟稔,不消多久,便又在他的傷口上覆蓋上紗布,重新打好結。
待將手中的藥瓶放好,荀遠微看著戚照硯,一時起了興致:「我想起我上次在章少監家中叫太醫為你診傷的時候,你還叫我迴避,如今怎麼?」
戚照硯不否認,「殿下今夜總是舊事重提,還真是記仇。」
荀遠微撇了撇嘴,「我若是記仇,便不會起用你,當然,今日也不會在大理寺就那麼放過楊績。」
戚照硯心中一動:不會放過楊績,是因為楊績在獄中授意手底下人對自己動了刑嗎?
但他還沒有問出口,荀遠微卻先問他:「不過,你說崔延祚一定會在此次貢舉中滋事,是為了針對你,我想不通,他為何要針對你?」
戚照硯垂了垂眼。
他深知關於這件事他暫時還不能讓荀遠微知曉,一旦她知道了,以她的心性,必然要將此事深究到底,但現下並不是查這件事最好的時機。
他只能選擇將此事先隱瞞下來。
心中閃過無數的緣由,但他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半分,只是將話題又引回荀遠微身上:「大約,是知曉了殿下待臣甚是親近,但又不好正面與殿下分庭抗禮,所以將矛頭對准了臣吧。」
荀遠微沒有認真去聽他後半句話,立刻否認道:「我什麼時候待你分外親近了?」
很輕的一聲低笑此時便從戚照硯喉中溢出:「可是殿下既將臣帶入了公主府,方才又親自為臣換了藥,那會兒還說要臣以身相許,殿下竟如此朝令夕改,不負責麼?」
荀遠微忽然意識到戚照硯這或許是在套自己的話,便道:「你還真是能言善辯,到底是周冶教出來的學生。」
提到周冶,戚照硯的眸色便黯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