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嶼淮且聽著,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反而是開始勸道:「一件衣服而已,不算大事。」
他說話客氣,保持著該有的禮數。
旁人若是進屋看著,真以為這一家不太熟,處處都是透著陌生。
這不是一件衣服的事情,只要楊叔聽見了,這事情很快就會傳到周老爺子耳朵里。
「太太平日買東西都沒錯過,大概是少爺正在正長身體的年紀,難免會不合身,衣服本來也就要試著買才對。」
陳姨繼續幫著打圓場。
一件衣服而已,算得了什麼大事?重點不是一件衣服,而是每一次的不合身。
「我身上還有錢,可以自己買。」周嶼淮微點頭,唇角淡勾起,在客廳脫了身上的毛絨衫,手腕松垮垮地遞安沁手裡。
楊叔不發表任何的意見。
只是聽,只是看,只是傳達所見所聞。
晚餐時間,一家子沒說話。
坐在桌前安靜得很,沒人過問成績,也不過問學校的情況。
長桌上全是筷子輕碰碗沿的聲音,平時笑嘻嘻的陳姨今兒也沒有表情。
一般這種情況都是有事情發生。
晚上的吹了大風,書房的燈光稍顯昏暗,窗外的枯枝還未做修剪,風一吹拍的窗戶作響。
而這一盞微燈下,書桌旁靠近花盆的位置,少年的影子在牆上跟著窗外的樹枝一起搖搖欲墜。
周嶼淮額頭起了細汗,面不改色穩聽著外面的動靜。
周倘手裡的皮帶撕咬著他的毛衣,他屏住呼吸穩著膝蓋。
「你是不是故意的!」周倘邊打邊問。
牙關緊緊咬著字眼,皮帶重重落在周嶼淮後背,邊緣處帶過後頸,露出的皮膚留下一道血印。
周嶼淮也不說話,默聲忍耐。
周倘手上的動作不停,繼續質問著:「說給楊德聽,你要表達什麼?是虧了你吃還是虧了你穿!」
周倘每說一個字,那手腕的力度就要加重好幾分,全然不會在意周嶼淮泛白的嘴唇。
因為他自己也是被周老爺子這麼打的。
周嶼淮暗淡的左瞳里鑽入一束光,是安沁進屋了,手裡端著水杯,瞥了一眼地上的周嶼淮。
「行了。」安沁稍有些不耐煩。
杯子往桌上一擱,將書房的壁燈打開,屋子瞬間亮堂幾分,也讓周嶼淮後頸上的傷口更是明顯了些。
他身上穿著白毛衣,下唇咬出了印記,彼時他跪在地上,半握的指節因背部的刺痛感而輕顫,整個身軀像是一件易碎的瓷器,卻又那般固執倔強,眸子宛如一塊冰冷堅硬的石頭。
安沁說:「楊德過來你該打電話說一聲。」
「在門口碰上的。」周倘扔了皮帶,坐下喝水,唇瓣剛碰上杯子,仿佛想起了什麼,問,「他什麼時候回北海?」
「不清楚。」安沁也在旁邊坐。
周倘又注意到周嶼淮,扔一句:「出去跪著。」
周嶼淮仍舊是默不作聲,緩慢起身,當毛衣擦上傷口時,後背火辣辣的疼。
他在周倘的注視下出門,臨近門口聽到安沁說:「好歹是自己生的,打這麼狠。」
「你也知道是自己生的,胳膊肘往外拐,周彥到底教了些什麼東西,這麼些年還是這個樣子,養不熟像仇人。」周倘的原話。
周嶼淮視線仍舊低垂著,沒任何情緒上的變動,也不往回看。
「生下來的時候就不該答應把孩子給周彥養,帶在身邊不至於成這樣。」
「答不答應,爸也是這個意思。」
「他在乎,怎麼不自己帶身邊養?」
周倘沉默幾秒,然後才說:「他就是故意的!」
周嶼淮沒再聽,提著步子到客廳跪著。
房間隔音很好,他聽不清書房在說什麼,外面的風聲也蓋住了兩個人的碎碎念。
他一直沒想明白,安沁說的成這樣,到底是成了哪樣?他融入不了這個家,從回來那天起就不行,從安沁將他排在外他就註定不適合在這個家呆著。
大概是在客廳跪了三個小時,安沁叫他回房間先休息。
這一夜他沒有睡個好覺,傷口輕微碰上都疼得厲害,不是第一次挨打,周嶼淮已經習慣得差不多了。
對於白天的事情,他一點也不覺得有悔,周嶼淮轉筆的動作緩慢,視線微凝落在指尖上。
從他說出那句話開始便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第二天,安沁和周倘早早的就出門談事了,桌上留了一張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