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抓到周建東之前,麗雲以為自己恨周建東,恨到想把他挫骨揚灰,恨不得他全家都不得好死,現在周建東真的死了,她的心裡卻沒有解脫的感覺,恨意依舊在心裡如烏雲般盤踞,她想,這陣恨意也需要到找到白鳳林之後才能消散。
但是現在關於周小夢的去處,給烏雲密布的心增添了雷暴,攪得她無法安寧。
牟成功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在周建東死亡的房間裡,不知道在幹什麼。牟敏看起來和尋常日子沒什麼區別,戴著圍裙在廚房做飯。廚房用的是電磁爐,灶台十分簡陋,應該是牟成功自己臨時搭的。眼下食材不多,她按人數拿出幾個冷饅頭蒸上,切了一把韭菜,打了幾個雞蛋,又從歪斜的紙箱裡翻出半包紫菜,用開水衝過之後,放了一點醬油和味精,這就算一碗湯了。
看到麗雲進來,她把鍋鏟遞過去:「你來得正好,幫我把這韭菜雞蛋炒一炒,我去把車挪進來。」
麗雲接過鏟子,心不在焉地炒好菜,端坐在廚房等牟敏回來。
牟敏掀開布帘子,「來吧,咱兩先吃,吃完再給他們兩個拿過去。」
「你爸呢?」
「他......他應該沒胃口,給他留點就行了。」
「牟敏......」麗雲欲言又止,牟敏一邊咀嚼口裡的饅頭,一邊含混不清地問:「怎麼了?」
麗雲放下碗筷,「你真打算把那孩子弄到山裡去嗎?」
牟敏把饅頭咽下肚,喝了一口水,擦一擦嘴巴:「你捨不得?」
「不,這不是舍不捨得的問題。她什麼都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上一輩的過錯。如果可以選擇,她也許也不會選擇做這個家庭的孩子,甚至可能不會選擇被生下來......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能因為恨周建東,就和他一樣地壞。」
「那你覺得,憑什麼我們無端端要受這樣的苦,他的孩子卻可以用毀了我們所換來的錢,繼續快樂平安地活下去呢?」
麗雲有些焦急起來,她把牟敏的碗也挪到一邊,聲音也高起來:「這不是一回事!」
兩個人的目光交匯,僵持了幾秒,牟敏突然笑起來,笑得麗雲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渾身不自在起來,「你別這樣笑,笑得我心慌。」
牟敏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端起碗筷繼續吃飯,邊吃邊說:「你還真是和剛認識的時候一樣,說你傻呢,還是說你單純呢?不過這樣也很好,你的心如果一直這樣,不論境遇再糟糕,依舊能分得清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那你未來的日子,一定會比我更安生。我做不到,我會一輩子受苦,我心裡清楚。」
「什麼意思?你已經把孩子送走了嗎?」
牟敏點點頭,麗雲站起來:「不行啊牟敏,咱們不能這麼幹......」
牟敏招招手,示意她坐下:「不是送進光棍的被窩,是送回家了。」
「真的?」
「真的。」
其實周建東被帶回平房裡之後,牟成功就把周小夢送回小區門口了,牟敏在孩子的書包里放了一封列印的長信和一個小小的紙盒,信上沒有說為何帶走周建東,只講述了釋放孩子的理由,也給孩子的母親龐瑩留下最後的警告:
「我釋放孩子,不是因為心善,而是為了讓你一輩子警醒。如果你是真的在乎孩子的人生,就不必再為周建東的事去折騰,帶著孩子離開,走到我絕對找不到的地方去,好好養育和保護孩子。如果同意,請你妥善處理我送上的禮物;如果不同意,下一次裡面裝的就是孩子的眼睛。」
龐瑩把筋疲力竭的孩子哄睡下之後,回到客廳,猶豫著打開隨信的禮盒,裡面是一隻用密封袋裝著的,不太完整的耳朵,背面有一顆紅色的痣,正是周建東的。她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起來,不過也僅僅四五秒之後,她就強行鎮定地合上了盒子。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一滴眼淚都沒有,心裡也不太有懷念或是恐懼的感覺,說實在的,不知為何,她甚至感到一絲解脫。
端著盒子想了一會兒之後,她戴上一次性手套,把耳朵拿到廚房,關緊廚房門,從冰箱裡拿出一小坨豬肉,和耳朵一起打成了肉碎,之後分成小份的肉餅,放在蒸鍋蒸熟了,小心地打包在保鮮袋裡。
做完這些,她趴在洗碗槽里嘔吐起來,吐得整個身子佝僂成蝦狀,儘管如此,她也沒有停下來休息,簡單處理過自己的嘔吐物之後,拿起分裝好的肉餅,走到垃圾站。
垃圾站里正在翻東西吃的流浪狗被突如其來的手電光嚇了一跳,它們四下分散開,站在黑暗中,觀察著龐瑩。
龐瑩蹲下來,把肉餅的封口打開,對著為首的一隻黃狗「嘬嘬嘬」,狗聞到肉味,慢慢湊過來,與龐瑩保持著一米多的距離。
她把剩餘的肉全部打開了,排成一排放在地上,後退到離垃圾站二米遠的地方。
狗群站在遠處,大概觀察了三分鐘,黃狗率先上前扒拉了一下袋子,又聞了聞,舔了一下,等待了大約三分鐘之後,大快朵頤起來。其它大大小小的狗一下子跑上來,一狗占領一個袋子,一兩分鐘之後,就把袋子裡的肉吃了個精光。
龐瑩一直站在昏黃的巷子裡看著狗子們吃掉周建東的耳朵,仿佛也吃掉了周建東這個人。她對著飽腹離去的狗群深深鞠了一躬,收回裝肉的袋子,用打火機點燃以後,燒成了一整坨黑色的物質,龐瑩用包里準備好的礦泉水將其澆透,最後把它扔進了一堆垃圾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