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而問穆雨煙:「穆娘子有何要事?」
穆雨煙瞧了眼那乞丐,有些欲言又止,沈忌慣會察言觀色,怕嚇壞了她,於是叫了停,沈忌道:「若沈某記得沒錯,穆娘子也是入宮陪伴嘉宜公主的貴女之一吧。」
穆雨煙這才回過神,她道:「嗯……」
沈忌猜測:「那穆娘子說的要事,莫非和筠娘有關?」
穆雨煙抓緊裙擺,一臉慌亂,沈忌盯著她,道:「若不方便的話,可去茶坊詳談。」
穆雨煙卻看了眼被踢的站不起來的老乞丐,她咬著唇,手指攥了又松,半晌,才小聲道:「也……也不是什麼要事,就是……青筠姐姐很得嘉宜公主信任,我很羨慕,如果……如果可以的話,沈公子能不能幫我在青筠姐姐面前美言幾句,讓嘉宜公主也信任我一點……」
她說到後來,已經是語無倫次:「我……我攢了些銀錢,可以給沈公子……」
她這怯生生,慌裡慌張的模樣,的確很像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娘子求人辦事,羞於開口的樣子,沈忌心中不由鄙視了她一通,甚至還想,果然是囚犯穆麟的妹妹,小家子氣,難等大雅之堂。
只不過他面上看不出鄙視神色,沈忌婉拒道:「女兒家的閨閣事,這個忙,請恕沈某幫不上。」
穆雨煙有些失望,沈忌又和她客套了幾句,才登上馬車,揚長而去。
穆雨煙怔怔站在綢緞莊門口,此時車夫來尋她:「娘子,還去皇宮嗎?」
穆雨煙終於回過神,她快步走到老乞丐面前,費力將他攙扶起。
她對車夫道:「我自己回去,你將他扶上馬車,送去安濟坊吧。」
「安濟坊?」
「嘉宜公主不是說服陛下,在城中設安濟坊,收留老弱麼,你將他送去安濟坊。」穆雨煙將自己身上銀錢都拿了出來:「把這些,給他買藥。」
老乞丐自然是千恩萬謝,穆雨煙鼻子一酸:「你別謝我,曾幾何時,我也是和你一樣的人。」
兄長被發配的時候,她也差點淪落街頭為乞,要不是隔壁好心的娘子收留了她,她的境遇,不會比這老乞丐好到哪去,更無法等到兄長立了戰功回來接她。
做了幾年的官家娘子,穿了好衣服,戴了好首飾,都快忘了自己的出身了,直到看到這老乞丐被沈忌隨從當成草芥毆打,她才驚覺,她居然為了自己的欲望,要和沈忌這樣的人合作,去害對她不薄的沈青筠。
她到底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人啊?
車夫帶著老乞丐走後,穆雨煙漫無目的的走在川流不息的街頭,她一邊哭,一邊擦著眼淚,後怕和慌張充斥著她的內心,她方才差點成了一個劊子手,差點就害死了沈青筠。
她其實只想嫁的好點,當上皇后,揚眉吐氣,讓建安城的人不敢再嘲笑兄長,也不敢再嘲笑她,齊冷和沈青筠都說,她的野心沒有過錯,可如果為了野心害死了人,那還叫沒有過錯嗎?
穆雨煙一邊走,一邊哭,她突然不想去皇宮了,她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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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中的沈青筠,還不知道自己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嘉宜公主央她去東宮,瞧一瞧太子:「皇兄的狀況,真的不太好,父皇懷疑邢國公的事情,他也知情,父皇覺得,邢國公若不是為了幫皇兄結交大臣,也不會去販賣孤女,而不知情的那些大臣,又覺得父皇是為了皇兄,才會輕罰邢國公的家眷,甚至修改律法,皇兄真是左右不是人。」
沈青筠道:「所以太子一病不起?」
「嗯。」嘉宜公主遲疑了下,又道:「我知道,四哥那邊狀況也不太好,被父皇打個半死不說,他舅父還被父皇判了絞刑,林嬪如今簡直恨毒了他,而且親近太子的大臣,還覺得他是故意陷害太子,說他如果早通知太子,讓太子對邢國公大義滅親,太子就不會如此被動,唉,這次慈幼局的事,簡直沒有贏家。」
沈青筠道:「至少,桃花她們得救了。」
「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吧。」嘉宜公主道:「不過,比起擔心四哥,我更擔心太子皇兄,你也知道,四哥從小就不得父皇寵愛,艱難困苦他經歷多了,而太子皇兄是嫡長子,又有邢國公等老臣忠心耿耿,他一直是順風順水的,這是他遇到的最大磋磨,我真擔心他過不了這個坎。」
嘉宜公主央求道:「筠娘,我總覺得,太子皇兄對你不太一樣,你能不能去勸勸他?」
沈青筠猶豫了一下,並非是她不擔心太子,而是她好像覺得,太子根本不想見她。
那日病重的太子喚她進殿,待她進去後,又讓她出去,此舉讓她百思不得其解,她反覆回想起太子當日的眼神,總覺得,太子把這當成最後一眼,此後再不想看到她。
是因為慈幼局的案子,她也有份麼?逼死邢國公的人,也有她一個。
所以沈青筠其實不敢去面對太子。
偏偏嘉宜公主道:「筠娘,你就試試吧,總不能看著皇兄這樣一直消沉下去吧。」
這句話,讓沈青筠又猶豫了下,在她當初逃出青樓的時候,是太子用一個月的時間,讓她卸下心防,那這次,不管太子願不願見她,這個坎,她還是盡力幫太子度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