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就這樣岔開,懷疑的種子種下,無論是有無根據的懷疑,在這種周圍都是陌生人的環境下,隨時都可能成長為參天大樹。
白鵠追問道:「我倒是想提出一個質疑,為什麼你會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呢?」
「我一沒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二也還沒開始來引導大家,三也沒做出傷害大家的事。在大家目前給我的表面第一印象,按理說應該是聰明機智美麗又有擔當、陌生且同病相憐的天涯淪落人啊。」
「……」
他的聲音聽著讓人覺得舒服,話語卻也有夠刺耳的。
啤酒肚咬了咬牙,甚至他臉上兩側的肥肉都呈現緊繃狀態。
現在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敵意過於明顯,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和理由,的確很難解釋這個敵意從何而來。
是出於為大家著想、害怕大家被白鵠所欺騙所以才有的敵意,還是,因為害怕自己被白鵠識破指認呢?
啤酒肚喉嚨上下滾動著,像是聲音在喉嚨里經過反覆萃取檢驗才能發出來一般:「我……你,你看上去一點也不怕。鮮血、慘叫,這些你一點害怕的反應都沒有。」
他像是終於找到了突破點,喉嚨里的聲音終於通暢了:「在一開始,大家都進入車廂的時候,你就沒有任何反應,你當時在玩手機對不對?」
白鵠挑了挑眉:「對,當時我的確在玩手機。」
「你進入了新的陌生環境,周圍都是陌生人,為什麼能夠這麼淡定地玩手機?」
「因為我在給我爹發信息,寫遺書呢。」白鵠大大方方回答:「可惜果然沒發出去。」
「那之後那個花臂四肢都斷了的時候,大家都在逃跑,你為什麼還是沒有反應?」
「你不是知道我在車廂的哪個位置嗎?」
「你是和花臂離得最遠,可聽到……」
啤酒肚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他被下套了!
或者說,他自己說漏嘴了。
白鵠幫他補全問題:「聽到那人的慘叫為什麼不害怕是嗎?」
「我不僅不害怕那個人的叫聲,不害怕那個人的慘狀,不害怕那灘鮮血,不害怕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也不害怕那個奇怪的工作人員。」
「可這最多證明了,我天生膽子大。我和大家的反應是一樣的,不在意周圍出現了什麼人,不觀察周圍的任何人,首先只是關注自己。只不過,我比別人要冷靜些。」
「那你呢?」
白鵠的聲音就像是惡靈念咒,一絲一絲鑽進他的腦子,吞噬著他的理智。
他全身發冷,止不住地抖動,黃豆大的冷汗從他的額頭留下,臉上的肥肉都在因此彈動著。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一片安靜中嘶吼:「那又能代表什麼?」
「最多、最多也只能代表著我細緻入微,我比別人會觀察,能代表什麼?」
「那你為什麼沒有去觀察到那四個演員的狀況呢?」白鵠問。
「我……我只是,我只是恰好觀察到了你。」啤酒肚恍恍惚惚:「你不是也觀察了別人嗎?那四個演員不就是你觀察找到的嗎?」
白鵠好似在嘆息:「我可不會知道那四個演員進來時是什麼狀態,在一片混亂時誰和誰又是什麼狀態。我只是在工作人員講規則的時候才發現的。」
「大家都在各自焦急各自的,你又是什麼心態,在到達了陌生且詭異的地方後,把注意力放在了別人身上呢?」
說到這個地步,大家已經知道演員究竟是誰了。
所有人都紛紛遠離啤酒肚,眼神警惕,這時候,充滿敵意的視線,全都灑在了他身上。
啤酒肚眼前一陣黑,他早就沒了力氣,但他還是不肯放棄,喃喃道:「我只是……我只是……」
到最後,誰也沒聽到他說的下文。
啤酒肚軟癱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面前的不鏽鋼扶杆照著他發白的臉色。
沒有人去落井下石,也沒人敢去靠近。或者說,他們已經把啤酒肚剔除了隊伍之外,沒人認為他是同類。
啤酒肚看著眼前扶杆的上倒映,他的臉,他的外表,他的神色,模模糊糊地照在不鏽鋼上,扭曲的,但生動的。
他忽然萌生了一種強烈的求生意識。
他不想消失!
他還想要繼續這樣活著!
他不能就這樣,不能就這樣……
啤酒肚忽地慘叫一聲,像瀕死前的哀嚎,而後瘋癲了一般喊道:「不要讓我爆炸,不要讓我爆炸!我是人類,我不是演員!我不可能是演員,我不能是演員,我是人類我是人類!」
他向人群中爬去,哭得鼻涕眼淚直流,隨機抓住一個人就死死抱住:「我是人類,我和你們是一夥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