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蔻看到是梁瀧,又把心思放回舞蹈里:「吉雅說,在彝語裡,『朵』指的是火把,『洛』是舞,『荷』是歌唱的意思。以前在紀錄片和書里看到,現在親眼見到,感覺不一樣。」
他們圍著火堆,祈福平安,順遂吉祥。男人們高唱,女人們撐著黃油傘,手舞足蹈。
梁瀧從沒見過邵蔻穿民族服裝,見到一次,再忘不掉。
神秘的服飾,火紅的石榴花,高高的帽子綴著精美紅纓,銀泡數十,墨藍色鑲繡,裙擺轉圈,她笑靨如花,美麗動人,靜謐,沉穩的美。
邵蔻能感受到一束熾熱的目光,落在身上,化在黑夜裡。
吉雅拉住達瓦,後面的索布朝阿依莫伸出手,阿依莫今年十六,清水出芙蓉,面頰白,像朵石榴花在山風中羞澀。
少女嬌羞,少年憨厚,不善言辭,他皮膚顏色深,不易看出臉色變化。
阿依莫主動把手搭在他掌心,索布輕輕握住一半,在夜風吹拂中,兩人邁著舞步,向彼此靠近。
後面的人效仿,年輕老少,接龍般都拉住了手。孩童興奮地跺腳,大叫,被兩邊大人拉著,腳下懸空蹦起來,在空中晃蕩,臉上笑成一朵花。
邵蔻默默地看著梁瀧,不言不語更加彰顯曖昧。
他自己靠了過來,就在身邊,她看一眼,手被牽住,男人的掌心溫熱,寬大,被牢牢握住,讓人心底安定。
第一次牽住喜歡女孩的手,原來是這樣的滋味。
很小,很軟,皮膚滑膩,像灑出來的牛奶,流於他手心。
月光下的篝火堆,真美,她的舞裙在腿邊翩飛,時間停在這一刻,他無悔。
邵蔻聽到梁瀧喘息一聲,浮在耳邊,幾分色氣。山風吹不散的慾念,加重了。
烤著火堆,有人舒服地閉上眼,有人只感焦躁。邵蔻屬於後者,心跳如浪潮,把她淹沒。
梁瀧隨大多人的動作,「我有沒跳錯?」
「沒有。」
他未語先笑,俯身向前,貼進耳邊,「你倒是看看我。」
她轉過來,一雙眼睛滿懷熱望,映著火色,在靜夜中站立在他面前。
梁瀧的心跌跌滾滾,嗓口像有異物,無法描述的情緒,頓時有種把自己給坑了的感覺。
周圍的人跟著音樂搖擺,時而被碰撞,他肩膀晃一下,和她的鼻尖即將相觸時,站住了。
他的五官倏然放大,邵蔻滿臉通紅,跟點了穴似的,忘記舞步,一動不動。
「這條裙子適合你,」他的臉也是紅的,應是火堆烤的,也應是熱的,「你穿著,特別好看。」
歌聲,鬧聲,笑聲,節節攀升。人頭攢動,跳舞歡呼。
邵蔻還未做出回應,熱情好客的達瓦拉著梁瀧去喝米酒,他被叫走的時候,嘴唇蠕動了一下。
在人群閃過的縫隙中,她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向他伸手,沒能拉住。
一個皮膚黑黑的男孩擠過來,捧著碗熱騰騰的羊肉湯邀請邵蔻品嘗。他叫阿子日拉,工作上打交道,有過幾面之緣,大家習慣喊他阿子,聽著親切。
邵蔻用彝語,誇讚一句「美味」,阿子咧嘴笑,樣子憨厚,要請她去嘗嘗粉蒸肉。
梁瀧在外圈,從分分合合的隊形中看到她,有阿子陪著,她笑的開心,舞跳的也歡樂。
他凝著眸光,抿一口米酒,路過的人散去,停在那邊的視線,等著她。
牽手是舞蹈里再正常不過的一部分,可當阿子拉住邵蔻時,他冷嘲一笑,舉到嘴邊的酒碗,一口都喝不下去了。
娃娃臉在人堆里上躥下跳,為爭一口吃的喝的,「梁老師,這酒哪裡領?」
梁瀧覷他一眼,黑紅色大酒缸就在眼前,「不是在這兒的麼。」
「嗷嗷,眼拙了。」
他們這裡的人愛喝自家釀的米酒,滿月席、喜宴、節日慶典、喬遷都會拿出盛邀賓朋。都說「漢族貴茶,彝族貴酒」,當即見識到,自家釀的種類多樣。燒酒、水酒、玉米酒、大麥酒、高粱酒……
梁瀧一回頭,娃娃臉喝空了四五杯,「悠著點,有度數的。」
娃娃臉用力一閉眼,眼前沒那麼暈眩,說:「走,跳舞去。」
梁瀧嫌棄地避開,娃娃臉挺直腰板,看到一個人,「那不是邵工嗎?喲,跟阿子跳的正歡呢。」
他扭過來臉,梁瀧臉色不善,大過節的,多喜慶,一個人抽風生悶氣。
「真不去?」欠揍的口氣,「行,你不去我去。」
剛走出一步,梁瀧就自後方抄上,側臉冷酷,走路帶風,又冷又拽,神氣的不得了。
娃娃臉撤回一步,重新歪到欄杆邊,守著酒缸,悠哉地品味。
喧譁震耳,載歌載舞,動作不難,邵蔻找到竅門,把重拍放在前面,抬後腳,踢前腳,重複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