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確實涼了。
余念念跟在白硯後面進了他家店鋪後屋,看著他把粥倒到陶瓷碗裡,再放進微波爐里熱。
等著的時間,她十分小心地問:「翁女士在你幾歲的時候離開的?」
叮——
微波爐發出聲聲響,白硯將粥拿出來,領著余念念到桌邊坐下。
「你是不是很早就覺得我的家庭很奇怪了?」白硯問。
余念念不敢承認,但眨巴的眼睛和四處亂轉的眼神替她作了回答:是。
「我很小的時候,有過一段完美的家庭生活,就像你們家那樣。後來 ,我爸的生意做得大了,幾乎每天都要在外面應酬,把我的教育和生活都丟給了我媽。我媽晚熟,生性自由散漫,那段時間帶我帶得很崩潰,在我小學快結束的時候就丟下一切逃走了。我爸很生氣,但拿我媽沒辦法,只能離婚還我媽自由,把我送到老街跟爺爺一起生活。」
白硯語氣平淡,像在說別人家的事情,若不是余念念見過他被他媽一通電話擊潰的樣子,幾乎就要以為他的過去對他的現在沒有任何影響。
「你現在已經長大了,她傷害不了你了。」
白硯沉默著,良久,才輕聲說道:「我永遠忘不了,小時候,她溫柔抱著我的樣子,只要那個畫面還存在在我的腦子裡,她就能輕易地刺穿我。因為我見過她的溫柔,而她的不再溫柔,是因為帶我生活太難、太累、太絕望。是我自己殺死了她作為母親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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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顏喜書畫齋回茶館的路上,余念念抱著飯盒,失魂落魄。
「余老闆,想什麼呢?叫你好幾聲都沒聽到!」陳帆從身後追上她。
「我在思考一個醫學問題……」余念念喃喃道。
「哦?說來聽聽!」
「如果你有一個陳年傷口,表面上已經好了,實際內里潰爛了,但這時你發現傷口裡面有當初沒取出來的刀片,你很受折磨,問,應該怎麼治?」
陳帆沉吟片刻,答道:「我覺得應該先掛精神科。」
余念念:「……嗯?」
「對啊!這人肯定腦子有毛病才覺得裡面有刀片,有刀片的話人早死了,還活到現在?嗯,一定要先掛精神科!」
「……你才精神病呢!你今晚別來我天台調酒了!」
「啊,別呀余老闆,那可是我的精神支柱!」
余念念站住,認真地看向陳帆:「來都來了,我採訪你一下,你的成長過程中,有沒有遇到過『媽媽不夠愛我』這樣的煩惱?」
陳帆的臉色微變,搖頭:「沒有,只有『媽媽太愛我』這樣的煩惱。」
余念念:「……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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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茶館的櫃檯後,余老闆邊對著手機念念有詞,邊在小本本上記著什麼。
「脫敏反應……增加致敏源在主體周圍的暴露……通過少量多次的刺激,達到幫助主體積累抗體直至克服過敏反應的目的……」
小優拿著掃帚路過,聽了一耳朵,狂皺眉頭:「老闆,你在幹嘛?」
「我在查一些醫學方面的知識。」
「然後呢?」
「然後形成治療方案。」
「……你這聽著不像要治療,像是要投毒。」
余念念「嘖」了一聲:「你懂個屁!」
小優把掃帚一扔,扶著余念念的肩膀猛搖:「你是不是想要給小白哥餵蝦好讓他脫敏?你清醒一點啊!新聞上說了,這屬於變相投毒!性質惡劣!會坐牢的!」
余念念被她搖得快散架了,大喊一聲:「不是你想的那樣!」
小優停手:「那是哪樣?」
余念念極為認真地說道:「你仔細想想,生活里,是不是你越缺什麼,就對什麼越渴望?越不了解什麼,就越覺得什麼東西有吸引力?」
小優想了想,點點頭。
「實際上,等你擁有了、了解了一件事情之後,往往覺得它很無聊,沒什麼大不了!」
「沒錯,我爸給我買第三個香奈兒的時候,我就悟出這個道理了。這不是『脫敏』,這是『祛魅』!」
「……那我再換個說法,你學游泳,一開始怕水怕得要死,後來,教練一腳把你踹進水裡,你猛嗆了幾口水之後發現,你可以浮在水面上,壓根淹不死!水一下子就不可怕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