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念抬頭掃了他一眼, 沒有立刻回答, 只是問:「今天學校孩子們要來?我怎麼不記得。」
「哦……」何景明微微直起身子,訕笑了下,「今天孩子們確實不來, 是我個人對這次活動比較感興趣, 來找余老闆問下,看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
余念念腦子裡不知為什麼想到村長——這兩個人都有著抓住一切機會自我宣傳的特質,只是,一個直爽得可愛, 另一個,卻有著令人隱隱不適的虛偽。
「現在什麼都還沒定呢, 過幾天, 我去和GG公司開會, 到時候要是有需要, 再找何先生。」
何景明眼中一亮:「過幾天開會, 我能不能一起去?」
見余念念眉頭輕皺, 他又趕緊解釋:「哦, 余老闆別誤會, 我只是想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方給學校做做宣傳, 畢竟,現在喜歡下象棋的小孩兒真不太多……當然,如果方案不合適,我也不會強求的!」
余念念想了想,點點頭:「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何先生做好無功而返的心理準備就好。」
何景明極為客氣地抱拳道謝,出了門去。
門剛合上,小優抽了抽鼻子,嘟囔了句:「奇怪……」
「什麼奇怪?」
「他身上有股香水味,跟之前白硯媽媽身上的一模一樣,你沒聞出來?」
余念念搖搖頭:「我不怎麼噴香水,沒你對味道這麼靈敏。」
幾秒鐘的沉默後,兩人同時倒抽一口涼氣,互相瞪著對方。
「……不會吧?」小優捂著嘴問。
「不會……吧……」余念念語氣極不確定。
「要不要——?」小優又猶疑著問,指了指老街裡面的方向。
余念念皺眉沉思片刻,搖搖頭:「先不要……是我們瞎猜的,要是弄錯了,只會讓白硯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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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茶館一樓大堂里空下來,所有人都回家吃晚飯了。
余念念正在小本本上列著市里示範街區活動的一些準備事項,聽到茶館大門發出陣吱吖聲。
她抬頭看,門又猶猶豫豫地合上了,幾秒鐘後,又顫顫巍巍被推開。
來人似乎很猶豫,反覆推開、關上,終於,一個瘦小的身影慢慢從門後鑽進來。
余念念「啊」地一聲起了身,與來人四目相對。
陳帆母親的眼神很快躲避開來,低頭看著自己腳尖,整個身體向中心收縮著。
「阿姨,坐吧。」余念念溫聲道,走上前,將她拉到一張桌子邊,倒了杯熱茶遞到她手上,接著,自己也在她對面坐下。
女人兩手不安地在桌面上互相絞著,余念念等了一會兒,見她似乎不知如何開口,便輕聲問:「阿姨,您貴姓?」
女人意外地抬頭,余念念笑著道:「只知道您是陳帆的媽媽,不知道您本人姓什麼。」
「我……我姓鄭,叫鄭三娥。」女人操著濃重的崇安口音,一板一眼報上姓名。
余念念想起陳帆曾經說過,他們母子二人是一個老實的女人帶著一個老實的小孩,眼下看,他對他母親的描述十分貼切,她看上去確實是個習慣了逆來順受的老實女人。
「鄭阿姨,您是不是來找陳帆?他還沒來,天黑了他才會來。」
女人搖搖頭:「我不找他,我把他支走了,專門來找你。」
余念念有些意外:「找我?您找我有什麼事麼?」
女人臉色浮現出焦急,手絞得發白:「陳帆不聽我的,他非要在你這裡打工,但是,這會影響他的工作的,他不應該來……你,你懂麼?」
她渾濁而疲憊的眼珠子看著余念念,滿是皺紋的臉上是期望得到理解的表情。
但余念念其實不能理解,她沉默了幾秒,將音量放得更加柔和:「鄭阿姨,我跟陳帆聊過的,他很喜歡在天台調酒,這能讓他開心,他在居委會的工作比較沉悶,晚上來放鬆一下,不好麼?」
「不好!」女人直直答道,說完,似乎被自己的音量嚇到,又瑟縮地看了余念念一眼,眼神由焦慮轉為請求——近乎哀求,抖著嗓子問:「你就不能……把他辭掉麼?他必須在居委會好好工作,不然……不然……不行的!」
「不然會怎樣?」余念念好奇地問。
「……我求求你,把他辭掉吧,好麼?」女人眼眶發紅。
余念念心臟像被人揪了一把——在她的認知里,陳帆來天台調酒,只是生活里一劑調味劑,無足輕重,她沒想到,在他母親那裡,這卻是一塊懸在頭頂的巨石,有將生活砸碎的風險。
「阿姨,陳帆不要工資,他自願來調酒,我沒法辭退他,但我答應您,一定找他好好聊聊,把事情說清楚……」
女人猛地站起身,在余念念無法反應之際,直直跪了下來,嘴裡不停喊著:「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余念念被嚇懵了。
她懵了幾秒,才從椅子上彈起來,去拉女人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