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期間,不少人找村長打聽余念念的下落,都被他或軟或硬地擋回去一一隻是,剛剛白硯孤單離開的背影讓他突然動了惻隱之心。
「我跟老街沒關係了,見他幹嘛?」余念念垂下眼睛,把弄著手裡的鋤頭,鋤頭金屬和木頭的連接處有些鬆動,她皺了皺眉:「等會兒幫我修修鋤頭,我需要一把趁手的工具。」
「工具」這個字眼讓村長臉色第二次抽搐起來,剛剛某張哀怨的臉又浮現在他眼前,他心裡瞬間湧出一股對同性的憐愛,痛心疾首道:「你對小白好一點!」
「嗯?」余念念抬起頭,不明所以。
「懲罰他可以,但不能拿他當工具!」大聲丟下這句指控後,村長背著手,長吁短嘆地走開。
「……」
十秒鐘後,余念念滿臉通紅迎風凌亂,內心萬分激憤:好你個綠茶天仙!賣慘裝弱,簡直口不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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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節當天下著雨。
傍晚時分,整條老街幾乎半隱在煙雨濛濛之中,街上沒幾個人走動,臨街還開著的店鋪里,店主大都懶懶地縮在櫃檯後。
劉大爺依舊背著手、嘆著氣,一身勁無處使的樣子,四處遊蕩著。
從河邊拐進老街,再往裡走個幾百米,便是老街深處,陳帆家的老屋就在那個方位。
這段時間,老街大部分住戶路過那間屋子時都會心裡咯噔一下,有的側目打量幾眼,有的看也不敢看快步走過去,多多少少心裡不太舒服。
但劉大爺仗著自己土生土長老街居民的身份,以及沒棋下內心壓不住的一股邪火,就要往那邊晃悠。不僅在街道上路過時來回晃悠,有時,還繞著屋子打圈晃悠。
今天,他又圍著屋子繞了一圈,繞到某個角度,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半人高的圍牆上方傳了出來。
緊接著,有人極小聲地說話,話音在小雨中斷斷續續,又像是說話的人在打著顫說不完整。
「求求你……別來……安息吧……」
幾個詞鑽進劉大爺的耳朵里,他渾身一僵,眉頭一挑,膽向兩邊聲,不僅不趕緊躲開,反而湊了過去。
從圍牆上往裡望去,一個人影縮在陳帆家老屋的院子一角,哆哆嗦嗦地將紙啊幣啊之類祭奠的東西從一個大塑膠袋裡往外掏,掏出後放到身前的一個舊臉盆里,又從衣服口袋裡摸出個打火機,嘴裡邊念叨著,邊打著火。
那火苗像是跟他過不去,剛一點著,就被一陣風給吹滅。
如此重複幾次,那人影抖得更厲害,伏下身猛磕了幾個頭,嘴裡加緊念叨:「別怨我了……我知錯了……你就安息吧……可千萬別回來找我啊……求你了……」
接著,最後一次,火苗總算被他手掌虛掩護住,小心地點燃了臉盆里的紙幣,噼里啪啦燒起來。
「呔!」劉大爺一聲暴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圍牆裡那人嚇得彈了起來,大叫著原地轉了幾圈,找了個牆角,雙手抱著腦袋蹲了下去,渾身抖篩似的抖個不停。
「你幹嘛呢!老街上不讓瞎點火你不知道麼!把屋子點著了你擔得了麼你!」劉大爺一身正氣,化身老街安全守衛員。
那人聽了這幾句話,抖動倒是慢慢止住,捂著腦袋的雙手一點一點放了下來,在火舌子後面露出半張臉,遙遙望了圍牆外一眼,顫顫巍巍道:「……爸?」
爸?
劉大爺大吃一驚,撐著把老骨頭半爬上了圍牆,定睛朝裡面那個丟人現眼的傢伙看去,看了幾眼,用手揉了揉眼睛,又去看。
「孫偉?!」
那人影緩緩站了起來,孫偉嚇得慘白的臉一點點清楚地浮現出來。
劉大爺雙目圓睜,不可置信地大聲喝問:「你他媽的清明節跑人家家院子裡瞎燒什麼呢?!」
第50章 自白
老街住戶萬萬沒想到, 清明節都快過去了,正義使者劉大爺上演了一出大義滅親的戲碼,驚爆整條老街。
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孫偉被自己老丈人扭送到居委會門口, 劉大爺的大嗓門很快吸引了一群街坊鄰里圍聚過來。
「說!你都幹了什麼虧心事?為什麼要去陳帆家院裡燒紙?」
此前沒人注意,現在,被杵在人群中央, 眾人這才發現孫偉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蒼老得不成樣子, 眼珠子渾濁血紅, 眼窩深陷, 眼袋幾乎掉到下巴上,髮際線飆升到頭頂,跟精神矍鑠的劉大爺站在一起, 一時讓人分不清誰是老丈人誰是女婿。
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 伏趴在地上,捶著地面,哭嚎:「都是我的錯!我求你別再來夢裡嚇我了!我求你了!你再來我這條命都要交代了!我已經一個月沒睡好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