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林暉撇開目光,不敢去看穗歲瞬間蓄滿淚水的眼,狠心地把話說完:「禾山死了,他再也回不來了。」
「不。」穗歲紅著眼睛與鼻尖,卻倔強地昂起下巴,「你騙我。」
她邁著發麻的雙腿,朝姜林暉走去:「他們長得完全一樣,言行舉止都越來越相似,這世上不可能有那麼湊巧的事情!」
「他就是禾山。」穗歲一字一句道,「你說的話,我半個字都不相信!」
「穗歲你看,你的神相是祝融。」姜林暉伸手指著半空中的神相,對她說,「仙使作為太子殿下的一部分,賦在你身上的靈力無意間為你造出了一個與殿下本體神相完全相反的虛像。如果仙使不是太子,這世間還有任何一個人做得到嗎?」
「虛……像?」穗歲嘴上說著不信,卻還是忍不住跟著姜林暉的指示去看。
她不曾見過祝融本體神相的模樣,因此看了許久,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你知道戰神神影嗎?」
這她倒是聽說過的。
上古十大戰神神力霸道,英勇好鬥,常以攻為守,為了勝利不顧一切代價。
而神影,就是為戰神承起代價的人;戰神主攻,神影只守,是他們唯一的後盾。
上古界天地方成雛形,萬物在摸索著自己的道,因此戰事不斷,神界戰神功高望重。
一個完整強大的神影是戰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此神影地位顯赫,亦受眾神敬仰。
諸神之中神力高強者才可為神影的候選人,或經千百年的修煉與打磨,將自己原本的神相銷毀重構,才有百中之一的可能復刻出戰神神相的虛影。
即使這般努力,神影的候選者中也很少能復刻出完全相似的虛像,發揮出戰神一半的力量。
可是穗歲的情況與五萬年前的上古神界不同。
她的神相,是由如今唯一的戰神黎岄親自打造的,是完完整整、沒有絲毫偏差的神影虛像。
「呵,」穗歲輕笑,「神影……聽起來就好生厲害。」
「是。」
「那如果我不要這神相,能把仙使還給我嗎?」
姜林暉驀地一愣,隨後緩緩搖頭:「對不起,他永遠不可能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慎海上空流雲倒轉,盤旋出一個深邃的漩渦,掀起的雲翳完全遮住日華,卻又有一道銀光劈開蒼穹,代替踆烏將大地照亮。
那道耀眼的銀光散去之後,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落在姜林暉身後的沙灘上。
海面上狂風大作,卻掀不亂那人的衣擺與滿頭銀絲。
他一手背在身後,一手閒落於身側,慢步朝姜林暉與穗歲走來。
每走一步,都裹挾著能撼動山川日月的巨大靈力,如潮湧至,隔著數十步路的距離,都讓穗歲覺得脊背沉重,直不起腰來。
「參見太子殿下。」
那人身影顯現的一瞬間,姜林暉就跪下//身,對著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穗歲不曾見過的禮。
穗歲曾經在無數鮫魔的咒罵中聽說過神族赫赫有名的太子黎岄,他們巴不得把他拖到孽海里敲骨剝髓,卻對黎岄走出神界那日,一人逼退鮫魔全族的戰況閉口不談。
在鮫魔的痛恨之下,藏著對他刻入骨髓的畏怯。
此刻穗歲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支撐著自己在這樣驚濤駭浪般的靈力下勉強站立。
那是真正的神威。
穗歲的五臟六腑被這強悍的靈壓磋磨碾壓著,她卻把不斷湧出的血腥氣狠命抑制在喉頭,頂著千斤的力量抬頭去看他一眼。
他果真與仙使、與禾山長得一模一樣。
卻又有一些不同。
他的眼睛裡裝得下千水萬山,卻容不下她單薄的身影。
「尋常神族,無法於我的靈壓下仰首,你卻還能站著。」他的聲音空靈冰冷,似是飄在雲端之上,又像是悠揚在山谷之間。
無人敢在這樣的神明之前生出半分不恭之心。
他說:「不愧由他的靈息所凝而成。」
說完,那股煎熬著穗歲骨血的靈壓頓時收斂,她猛地吐出一口心頭血,卻沒顧得上去擦拭。
「他?」殷紅的血將她慘白的唇染出嬌艷的色彩,「仙使……不就是您嗎?」
「他是我歷劫的化身,但抱歉,他與我無關,我並沒有這段時光的任何記憶。如今我歷劫歸位,有關他的一切,都將被抹去。」
穗歲不可置信地問:「你是說……這個為我甘願赴死的人,從來沒有存在過嗎?」
「你可以這麼認為。哪怕沒有你,他也會在今日應劫,眾叛親離,在所袒護之人的指責中絕望離世。」
黎岄走到姜林暉身邊的時候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神色不為所動道:「你雖是個意外,但也請你,將人界之事了結於此。」
「了結?」他說得太過輕巧,穗歲悲極反笑,「你想我如何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