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切,隨著她如今枯萎的心境,一概土崩瓦解。
姜林暉一句駁斥的話都說不出來。
甚至他的心底升起一種隱秘的願景。
萬一……穗歲真的是那個可以讓他回來的人呢?
把喜怒哀樂從元神中撕裂出來,是姜林暉在山窮水盡處為黎岄劈出的一條絕路。
從此以後黎岄不再受神相反噬的威脅,卻終生困於那令人絕望的疼痛之中。
而那一部分元神太沉重,本該在孽海深處薪盡火滅,卻成了另一個人的生機,兜兜轉轉,又回到黎岄身邊。
穗歲讓姜林暉在鋪滿霜雪的絕路盡頭看見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花。
【作者有話要說】
黎岄·幾天前:她有自己的命數,我們不能干涉。
黎岄·幾天後:不做我的神影就不許做神。
姜林暉穗歲:你玩我。
第43章 [汵起乳名念念,取思念夫君之意。]
按照穗歲的要求, 姜林暉帶著她瞬移回了孽海旁的家鄉。
從她偶爾露出的隻言片語中,姜林暉知道穗歲從前在人界過得不好,所以他並不明白, 穗歲為什麼固執地要在去往神界之前,回到那個沒有給過她什麼美好記憶的地方再看一眼。
距離穗歲被拋下孽海,人界已經過了四十五年。
雖然歲月並沒有在穗歲身上留下明顯的痕跡, 但她此時是一個仙姿佚貌的女子, 與從前那個面黃肌瘦、時常刻意在臉上抹了灰土的落魄少女差別巨大。
哪怕是站在童年樂忠於欺負她的人面前, 恐怕也沒有人能把她與記憶里的「野種」聯繫起來。
因此穗歲一路從村口走進來, 都沒有人將她認出。
只當少女是一個陌生的旅人,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
穗歲的容貌太過出挑,在這裡里外外蒙著一層灰的村莊裡格格不入, 於是並無人敢上前攀談, 甚至謹慎地提防著她對這村子別有企圖。
無奈之下,她只好客氣地拉住一個中年婦人,問起姥姥的情況。
「徐老太太?我們這裡哪裡有什麼徐老太太?」
一旁另一個更年長些、滿面溝壑的的婦人輕拍了她一下:「以前有一個,你忘了?就是那個寡婦, 女兒投海自盡,外孫是個災星, 被她親自揭發祭海的那個!」
那中年婦人皺眉想了許久, 才從久遠的記憶里看到一絲模糊身影:「姐姐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這個人, 可我那時太小了, 沒留下太深的印象。」
「害, 那場面你也能忘!那個狐媚子野種死了以後, 老太婆一個人在家裡, 不知道突發什麼毛病就死了。屍體是臭得鄰居受不了了去砸門才發現的, 抬出來的時候全都是蛆, 嚇得我幾個月都沒睡好覺。」
穗歲沉默地聽著,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那兩個婦人好像這才想起來旁邊還有一個陌生女子,上下打量了下她:「我們村幾十年來也沒別的徐老太太了,你問的是這個人嗎?可這都是什麼陳年爛穀子的事了,你問她做什麼?」
「沒什麼,」穗歲對她們禮貌地笑了笑,臉上並無異樣,「我祖母與徐老太太曾是故交,留了些信物在這裡。近日風雪交加,長輩追憶起故人來,做孫女的總得想方設法以全孝道。」
兩個婦人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請問老太太的墳在哪裡?我既然來了,作為晚輩也是要上一炷香的。」
那個年長的婦人手先往遠處的山上指了指,然後又打了個彎,裝作不經意地往另一個方向模糊地揮了一下:「徐家就在那邊,你要找什麼東西就自己去尋吧。」
然後她就拉著年輕一些的婦人匆匆離去。
一旁隱了身形的姜林暉有些不解,問:「她們這樣著急忙慌的是幹什麼去?」
穗歲冷笑:「並非有事要做,而是心虛罷了。」
她姥姥年輕的時候母家也是有些資產的,只是她為妾所出,受了嫡母的算計被強塞來了這麼個落魄地方。
好在嫁妝上對她也沒太苛待,因此即便姥姥生下女兒後沒多久就成了寡婦,靠著變賣嫁妝也能維持這麼多年衣食不愁的生活。
村里人在姥姥去世以後,想必是還拿她當大戶人家的庶小姐,把家裡能搜羅出來的東西都搬空了,才生怕穗歲這個遠道而來的「世交後輩」發現端倪。
但其實在穗歲母親遇人不淑、時常陷入瘋魔後,為了給她治病,姥姥幾乎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消耗完了。
也正因如此,才間接導致了穗歲從前悽苦的童年。
「那你回去是想做什麼?」姜林暉聽完穗歲所說,有些驚訝於人心貪婪,斟酌著措辭問,「明知道你們的屋子裡可能……留不下什麼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