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婚期不過十日,便就要跟著寒邃去岑州,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也可能,這是最後一次踏入嚴宅了。
「你們在門口等我便是。」
留下丫頭,嚴之瑤走了進去。
與侯府里近日的喜氣洋洋不同,嚴宅一如既往的僻靜。
也只有在這兒,她才能安靜地想嫁人這件事情。
或許這輩子,她都不可能明白如何做個真正的新嫁娘,一如戚清婷看見三殿下的滿心歡喜,她也不會知曉。
前途未卜,後路迷茫。
人生於世,有關於心悅,最是渺小。
父親心念母親,從未提過續弦。
無數個夜晚的對月獨飲,她與兄長只作未見。
那是一身孤勇的父親唯一的曲轉柔腸。
也曾是見過有人往將軍府里說親的,原本她還以為是為了嚴琤來的,扒著窗戶瞧。
而後就見那媒人被父親趕了出去。
「我嚴晗章此生絕不會再娶,休要再提!」
她愣在牆角半晌,直到被父親一手提起。
他什麼也沒說,她也什麼都沒問。
待啃完手裡的糖葫蘆,她才抬頭:「爹,人為什麼要成婚?」
「不知道,大概就是永遠不想這個人離開自己吧。」
她沒聽懂。
最後,父親拍拍她:「往後,爹定給你尋個最好的人家。」
她偷偷給兄長提過這一茬。
嚴琤那傢伙糙了吧唧的,卻也酸不溜秋地與她說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
如今,父兄倒是都做到。
她卻是難繼這嚴家傳統了。
某人問過她許多次喜歡,可喜歡——
終究奢侈。
腳下落了一朵花,她頓住步子彎身撿起。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嚴之瑤就這麼躬身抬頭,不遠處,一身錦衣的人立在那兒,籠在陽光下。
隨著那人近前,她才忽得反應過來,起身要走。
接著,又覺不妥,這兒是嚴宅,再者說,她又何必躲著。
定住身形,嚴之瑤看著眼前人:「你傷好了?」
原本,裴成遠看她要逃便就緊走了幾步,沒想到她又回心轉意般停住了。
聽得這一問,他皺了眉:「沒好。」
面前人似乎是噎住,不再開口。
他便又道:「方才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嚴之瑤別過頭,看著院中落了滿地的葉:「傷既然沒有好,就趕緊歇著吧。」
她不看他,他就站著沒動。
片刻之後才聽他哼了一聲:「寒家也曾是顯赫之門,直到前朝時因主家落了大獄才漸漸衰敗,至於旁支更是無法為繼,甚至南下入贅的也不在少數,是以本朝寒姓並不多見。
「南州曾有一青樓,名曰倚望樓,後來這倚望樓夜半突然走水,樓里無一人生還,唯有一個因為樓中姑娘心善收留過夜的小姑娘在柴房逃過一劫。
「這小姑娘運氣不錯,後來被神醫瞧中,成了藥谷傳人。你說巧不巧,多年後,這藥谷傳人竟是瞧見一人,與當年倚望樓的故人形容無差。」
嚴之瑤轉身看他:「你想說什麼?」
「寒邃原不叫寒邃,叫唐餘生,更非出生北方。成為書生之前,他曾居於倚望樓,樓中姑娘皆喚他小公子,只因他喚這倚望樓的老鴇阿娘。」
「你是懷疑那場火是寒邃所放?」
「我是來提醒你,心狠之人不會突然轉性。你以為自己能從他手裡過幾招?」
短暫的沉默之後,裴成遠瞧見眼前人轉身往內。
「嚴之瑤!」
「我聽見了,也聽懂了。」
「可你不信?!」
「我若不信,你可是要拿出證據來?」
嚴之瑤問完,接著道:「不必了,你裴成遠這般確定的事情,定是已經拿到了證據的,可我不需要。」
「……」
「你既然已經知道我想要什麼,就不該以為,我會為了這些瑣事半途而廢。」
「你若是嫁了,倘若有一天他獲罪,你可知自己會面臨什麼?!」
「……」
「我如若現在拿著證據去告發他,你便不必嫁。」
終於,裴成遠等到她轉身,只是這一轉身卻是滿臉的憤怒。
「裴成遠,你在我即將嫁人之際,要告發我的夫君?」
夫君兩個字叫他咬牙:「如何不能?既然你偏要嫁,我又為何不能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