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之瑤半分也不信, 倒是裴成遠像是想起什麼, 他伸手接過來將冊子攤平在案上,又舔了筆坐下。
「你做什麼?」
「阿瑤嫌這生辰帖不完整,那我補上便是!」
「哎!」嚴之瑤抓住他的筆桿,「又胡來!你冠禮的主賓怎麼也該是國子監祭酒,要不就是你師父倪將軍……無論哪一個,皆是你當敬崇之人,如何能越了他們自己取?」
裴成遠笑出聲來,而後,輕輕拿開她的手:「用不上他們。」
接著,他便恢復了正經,墨筆落下,工整非常。
邊寫,他邊同她說:「很久以前,我阿姊便就已經替我取過了。」
嚴之瑤低頭,瞧見他專注的側臉。
「阿姊比我大上許多,她身體不好,也因此,爹娘一直都提著心為她求醫,沒能留心管過我,所以打小,我就在她院裡待得多。第一次開筆,第一次讀書,皆是她教的,長姐如母,與我而言,確也如此。」
他很少提及裴成棠,嚴之瑤靜靜聽著。
「阿姊一直都曉得自己的身子不好,只是爹娘在時,她總強顏歡笑。後來有一天,她突然對我說,我生於立夏,性子便也染了夏日的張揚,然赤子有德,望我往後能居安思危,謙尊而光,是為居謙。」
紅色的紙面上,字跡端正熟悉,已然落下最後一筆。
嚴之瑤盯著那兩個字,直到裴成遠重新將生辰帖遞來。
「這次完整了。」他說。
居、謙。
如果這都是巧合,那麼如今擺在眼前的與那字帖同出一轍的楷書,也是巧合麼?
「怎麼了?」裴成遠問。
嚴之瑤將生辰帖接過,一時間竟是有些說不出的恍惚。
「沒什麼,只是覺得奇怪,」她合上冊子,「你楷書寫得很好,怎麼不寫了。」
「自然是因為不合口味嘍,」裴成遠理所當然道,「我,裴成遠,合該是筆走龍蛇才適配。」
說完,他來了興致:「你方才,是在評論我的字?」
「有何不可?」
「可以~」裴成遠見她收下了,心情很好,「說起書法,你這做徒弟的現在可有長進?」
「有裴少爺一筆一划做的字帖,想不寫好也很難呢。」
嚴之瑤也看他:「是吧?」
裴成遠眨眨眼,瞧見她面上一點狡黠。
何時瞧她這般生動過,他忽然覺得曾經的嘴硬撒謊如今扎回自己個兒身上,也沒什麼大不了。
更遑論,他最是擅長討巧賣乖了,有便宜不占大傻子。
所以,他非常淡定地點點頭:「對哦,我默默奉獻這麼多,你可得對我好點。」
嚴之瑤笑容險些消失。
什麼人啊!
這一日,蔣氏心裡有了數,人逢喜事精神爽,飯都多用了些,她留了嚴之瑤用飯,飯畢才借著消食為由將自家兒子打發了去,獨獨留了嚴之瑤一同散步。
當著裴成遠的面沒拒絕,不代表她這為娘的就這麼依著了。
嚴之瑤也明白她在想什麼,所以不等她開口便就先道:「夫人放心,裴成遠他沒有欺負我,更沒有強迫我答應什麼。」
心思被點破,蔣氏有些驚訝:「你當真不討厭他?當年他對你態度不好,我們也瞧在眼裡……」
「夫人,」嚴之瑤輕輕道,「我從來沒覺得他欺負我。」
眼前的姑娘那麼堅定,倒叫蔣氏想起,這樣的話,她不是第一次同她說。
第一次,是剛剛入府的時候,她說她要自己來處理她和裴成遠的關係。
只是他們從未覺得這是實話,只當她是性子更軟和些。
蔣氏也為此很是心疼她。
如今再聽,心態截然不同,一時間竟是喜不自勝,眼睛都紅了。
嚴之瑤扶住她:「只是夫人,之瑤無父無母,此前又……」
話沒說完,蔣氏已經拍拍她挽著自己的手:「傻孩子,當日給你的鐲子時我便就說了,你便就是我裴家的孩子,如今你若是真心,我與侯爺開心還來不及呢!不瞞你說,一大早侯爺已經去了岑州,便就是想親自與你兄長提親的。」
「侯爺他去了岑州?!」
「自然的。他去同你兄長提親,聽聽你兄長的意思,我呢,便留下與你商議。」蔣氏說著,又指了指清溪園,「那兒一直都為你留著,東西都沒動過。」
說著,蔣氏又想起道:「其實你有顧慮也是應當。我們裴家表面光鮮,實則走的路從來也不安穩。以往光景你也是曉得一些的,如今,成遠要走的路更是艱辛。雖說不至於隨時掉腦袋,但這每一步,亦是走鋼索。」
「可我們全家都是真心歡喜你,說起來,我確實是存了私心的。成遠最是拘不住的傢伙,也不會心疼人,胡作非為慣了,我想著,若是這滿大桓還有誰能制住他,也便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