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眨巴了幾次眼,半晌,才後知後覺地低下頭。
他回身將門關上,便就徑直往樓下去。
「等等。」
不想,竟是被叫住了。
周全停下來,身後,那人問:「你去哪裡?」
「回戚小姐,周某打算回榮縣。」
稍歇,那聲音又問:「為什麼像是不認識我?」
「……小姐不想認識我。」斟酌片刻,他道。
身後的人似乎也愣了一下才道:「可我傷害了你,理應道歉。」
周全嚇了一下,趕緊就轉身作揖,仍是不敢看她:「小姐過慮了,周某沒有受傷。小姐沒當面拒絕,已是給了周某面子。想來小姐可以用周某遲到未出現為由退了這門親事,想來,甚好。」
他躬身,餘光卻是瞧見那一襲粉衣近前。
「甚好嗎?」她問。
他退了一步,不想正在樓梯上,這一腳下去,竟是踩空。
猝不及防的崴腳。
以及胳膊被人伸手攥住。
堪堪扶住了樓梯扶手,周全忍痛道謝。
沉默半息,那人道:「你看,現在不是不好了麼?」
「什麼?」
下意識抬眼,入眼是一張笑靨如花的臉。
她站在階上,眼中盛著笑意,手指還抓在他的胳膊上:「你腳受傷了,還如何甚好?」
「……」
「我陪你去看大夫吧。」
「不不不!不必的!」
「周大人,可是嫌棄我是二嫁?」
這是哪裡的話!
周全趕緊辯駁:「小姐什麼都沒有做錯,實在不必擔上這般重擔。」
「什麼都沒有做錯?」戚清婷鬆開手,「包括藥暈了你?」
周全語塞,半晌才道:「想來小姐有自己的難處,誰人又能保證自己永不犯錯。再者說,小姐此番又回來,不正說明小姐心有不忍麼?」
「……」
眼前的姑娘目光沉沉又望了他一眼,這次,她沒有再笑了。
可是周全覺得,她不笑的時候也是好看的。
尤其是,她現在的眼裡,有他。
他小心動了動腳踝。
那人似乎也察覺了。
「我陪你去看大夫吧。」
同樣的話,她又說了一遍。
周全微微分神,直到瞧見她重又伸來要扶他的手。
——
「那……謝過小姐了。」
四、琴戟(第一人稱)
我是自願跟著王爺回岑州的。
棋刀、書鏜和畫劍都勸過我,她們如今在小姐的支持下,在京中開了一家武館,專職教小姐們強身健體。
原本以為是沒什麼人來報名的,沒想到自打之前的宮變之後,不少人家都覺得女子也該是有些功夫才好。
加上小姐騎射皆是精通,曾隨百官狩獵之時拔得頭籌,一時間為京中女子效仿。
大家還說,現在文武擢考女子皆可參加,誰說女子不如男呢!
她們三個其實並非是覺得我留下有更好的前途,只是瞧出了我的心思。
我以為我藏得很好的。
自打從哪暗無天日的地方被他救出起,我就一直在他身邊。
他給我們自由,允我們隨時離去,甚至還給我們準備好了身份,可是我們都沒有走。
我們除了會武,什麼都不會,出去了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她們都說鎮西王是殺神,恐怖極了,可我不覺得。
他分明是那麼好的一個人。
我以為他一直都是少言寡語的,直到後來見得柯將軍來與他敘舊,我才曉得,原來他也有那般意氣風發的時候。
會做天底下淘氣哥哥都會幹的事兒氣妹妹,也會跟將士們在泥地里打滾,還會繞著演武場亂竄躲避嚴老將軍的打……
他傷了臉,我也曾見他同將士較量時露出的滿是傷痕的後背。
我想,他是如何九死一生地走過來的呢?
他喜歡向晚花,那是在岑州最常見的花,他卻很呵護。
他還會著丹青,畫的也是向晚花。
我想,他愛的那個女子,該是幸福的吧。
他說那是他的妻。
直到後來,小姐來了岑州,我才從他們的對話中曉得。
原來那個叫向晚的女子,早已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