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給不了自己答案。
關上小窗，許念粥轉身去收拾背包。相機電池已充滿電，她彎腰拔下充電插頭，慢吞吞地給換好。再塞進包里時，聽到房間門被扣響。
思緒被打斷，以為是客房服務，她環顧了圈室內，不雜亂，但好像也可以打掃一番，便稍稍大聲說了句稍等，馬上來。
她躋上拖鞋快步往門邊走，握上防盜金屬鏈條，卻聽到了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是我，周圻。」
「咔噠」
她的手狠狠一抖，鏈條從滑軌掉落，房門同時被打開。
看著眼前的人，許念粥愣住，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不是說走了嗎？她被這突如其來的不真實感徹底裹挾。
周圻這天戴著細框眼鏡，克萊因藍襯衣加白褲。他往前走近了幾步，正巧站定在了從窗戶投射而來的暖色光束中，像是被鍍上金色薄紗的小太陽。
她好像被照得暖洋洋的，原本就紅通通的臉頰更紅上了一度。
視線跟著恍惚，她閉上雙眼。
似是習慣了石頭掉進湖裡盪起漣漪後，依舊會沉底消失的感覺，許念粥停滯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她的心情複雜，但更願意相信是開心居多。
原來夢醒了，是可以不只是醒了的啊。
「給你發了消息，你一直沒回，然後一心急就直接來敲了門，」周圻解釋，「如果有打擾——」
「對哦……手機！」許念粥打斷，後知後覺回神，機械地想跑去床邊拿。還沒等她轉身，一隻灼熱的大手先一步攏住了她的肩膀。
「我不走，」眼底波瀾，周圻垂下頭，把手裡的紙袋遞上，「今天美術館去不了，那我們吃完小卷粉和拌川，去看西湖的日落好不好？」
很神奇的，一切竟然不謀而合。
許念粥仰起臉看著他，咧開嘴在笑，但眼周卻澀澀鹹鹹，像是蓄了最小的一片海。
情由緣起，那就還是把一切都交給緣分吧。
她深深呼吸，下意識地張開雙臂，聲音很輕：「我能抱抱你——」
話還沒說完，下一瞬，她被擁進了更加寬闊更加溫暖的懷抱，很緊，揉進了骨子裡。
許念粥踮起腳，臉頰剛好貼在周圻鎖骨的位置，鼻尖充盈滿了他身上乾淨好聞的香味。她原本圈在他腰側的手情不自禁地向上攏住他的脖頸。
「你不走了啊……」她湊近喃喃，噴灑出熱氣。又在確定真假似的，捏了下他的耳垂，看著他泛紅的耳郭，她又啼笑皆非。
許念粥忽然想到小時候也這樣去擁抱過媽媽，在媽媽出差幾周回來後。
她丟下手頭上在寫的作業，不管不顧的往門邊跑。她緊緊地摟住媽媽的腰，再想跳起來抱住脖子時，被媽媽冷淡地擋開，嫌棄地撣了下身上的灰。
那時她還看不懂媽媽的表情，以為是夏天流汗的原因，她還特意說了句，我剛洗過澡。
「抱抱抱，有什麼好抱的？多大的人了，女孩子害不害臊。」
「看看隔壁林阿姨家的孩子，這次期中考都超過你了，你還在這裡撒嬌。是不是在我不在的時候偷偷玩了？你的自律勁呢？上進心呢？」
滿腔熱情換來了槍林彈雨，她最後懨懨地回了房間，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
後來，一場父母間的爭執。
她無意間聽到了句被雪藏了多年的秘密。
哦，原來她並不是她口中媽媽的親生女兒，只是她的弟弟一直沒被懷上，才會被『用心』對待這麼段時間。
記憶交錯蔓延。
許念粥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那一小片海開始漲潮，怎麼仰起臉、拼命眨眼都倒流不回去。
也好久好久沒有在別人面前，眼睛如此酸脹過了。
察覺到脖子上落了幾滴的濕潤，周圻本就發麻的身體一頓，明顯的不知所措，以為是自己前面錯說了什麼。他咽了咽喉嚨，歪頭試圖去看她的臉。
剛一動，女孩圍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摟得更緊，臉埋得更深。
人總是希望被理解，又害怕被看穿。
周圻立刻瞭然，不再偏移半分，只是安靜地慢慢蹲下身，保持一個讓她舒適的姿勢。他把腳邊的紙袋往裡移動，輕輕關上了門。
與外界隔離，又重新回到了兩個人的空間。
過了良久，織在脖子上的『圍巾』透出點罅隙，周圻舒了口氣，弓身去拿紙袋子裡的紙巾。
「不開心？」他問。
許念粥搖頭。
「身體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