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杭城的最後,整理行李時,許念粥才發現那花生企鵝被周圻塞到了行李箱的最底下,旁邊還多擺了兩個另外尺寸的小花生企鵝,一家三口,整整齊齊。
她低頭看著,情緒雜糅。
一天的勞頓結束,睡前,許念粥習慣性地蹭了蹭毛絨玩偶,安靜下來,她算了算,自己已經快半個月沒有登陸微博,也沒有點進周圻的微信頭像,換了個手機,一切全部從新開始,重新回到了最開始一個人的生活,一日復一日,但就又好像拿小刀在心牆上狠狠地刻了一刀,總會留下點時間帶不走的印痕。
許念粥翻了個身,下巴擱在手肘上。山區信號不太好,微信消息更新圈也轉了很久,自從她將所有的群都設置成了『消息免打擾』,小紅點也就少了很多。
她給兩個好閨蜜報了個平安後點進了朋友圈。
這邊的夜晚靜謐得不像話,棲鳥雜流聲。
許念粥應景,發了個最簡單的夜晚emoji上去。太小的一個圖標,沒什麼內容,很容易被一下刷了過去,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隱秘的期待什麼。
她戴上單邊耳機,隨機點進了一首歌,一首鋼琴曲,意外記起了是在那晚最後一通電話前播放的曲目。
她扯了扯嘴角,把臉埋進了枕頭里,沒想太久,還是選擇將那條被湮沒的朋友圈刪除。
有時候會發現,人在真正想落淚時,是微笑著的,是不動聲色的。
但這一點微弱的啜吸聲,也被單欣嘉捕捉了去,她問:「粥粥,你是想家了嗎?」
許念粥轉頭,習慣性地說:「沒有呀,是風油精辣到我眼睛了。」
話剛落,她一怔,驀地想到了那天她伏在周圻肩頭,嘴硬著說『你是不是抹風油精了?辣到我眼睛都流汗了』,而他只是笑著拍拍她的後背,安撫著她的情緒,任由她當「圍巾」般摟緊的畫面。
「風油精?」單欣嘉吸吸鼻子,「我怎麼沒聞到啊?」
是啊,風油精。許念粥被拽回了現實,趕緊拿出備在床側的那一小瓶,開蓋聞了聞。真的流出了更多的眼淚,許念粥裝模作樣地『哇』地哭了一聲,惹的單欣嘉笑不可仰。
她也跟著又安靜地彎起了嘴角。
她知道,所有的人和那一段故事都會有離場結束的那天,哪怕當時覺得可惜遺憾,還是向前看吧,她不能奢求太多。
那晚,睡得不算太踏實。
第二日,許念粥頂著哭腫的眼睛去見了新同學第一面。
天真的小同學蹦蹦跳跳地來,用磕巴的漢語問:「老師,你的眼睛怎麼了,怎麼像兩個燈泡?」
許念粥摸摸他們的小腦袋:「燈泡多亮啊,老師是想看你們看得更清楚呀!」
她本科和研究生學的是英語相關的專業,但在這邊,她擔任過除了英語之外所有的學科,只是偶爾低年紀的小同學們好奇到不行,她才教他們二十六個英文字母。
當然,不看他們交上來歪七扭八的「小爬蟲」,其他的一切都很開心。
有時,許念粥會被邀請去附近的同學家里做客,吃熱騰騰,辣乎乎的家養燒烏雞,被辣到自然豐唇,家裡的老人會塞給她一把一把抓的堅果、花生和自曬的柿餅、蜜桔,她也喝上了他們自釀的燒酒。
路口的狗狗有好幾隻名叫『小黃』、『小黑』、『小白』的,她和單欣嘉經常站在路口喊一聲,看好幾條狗狗爭涌而來,不咬人,她蹲下來順毛,會時不時想到拆拆。
孩子們的眼睛也是她見過最亮的,最乾淨清澈的,像一汪湖水,而他們被留守在山裡,只能一點一點積著,等著水滿,才能溢出這座困住他們的大山。
他們的誇獎也甜,他們說『粥粥老師真好看』、『最喜歡粥粥老師了』、『粥粥老師你陪陪我嘛』、『粥粥老師……』。
來之前,許念粥囤夠了很多拍立得的相紙,她每天會拍幾張照片,洗出來,夾在筆記本里,再寫上一段話。不知不覺間,本子厚重了不少,心情也沉甸甸的,既有成就感,也有感慨。
十一月初,變天快,寒風刺骨。
白日裡,湛藍天色,時而濃雲靉靆,時而艷陽。
沒有上帝視角,誰都會覺得那是很平常的一天。
早上許念粥穿著棉服出宿舍,依舊提早一點在教室里等趕路來上學的小同學,在課前收到了幾個同學從家裡捂來的水煮蛋,也在課上到一半,被陣敲門聲打斷,站在門口的學生臉頰紅了兩塊,不太流暢地解釋自己今天來遲的原因。
那天下午,許念粥和單欣嘉懶洋洋地坐在操場邊曬太陽,看著上體育課的幾班學生在踢毽子,跳橡皮筋,拍球。沒一會兒,被幾個熱情的小女生瞧見,非要來拉著她們一起。
許念粥站了起來,摩拳擦掌,低頭看了眼還窩在椅子裡的單欣嘉:「去玩玩唄,凍死我了。」
「粥粥,」單欣嘉叫住了她,「你可能沒聽過我的一句至理名言,寧可凍死也不要動死。」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許念粥笑嘻嘻地假裝用手掌在耳邊做了個擴音的動作,二話不說將單欣嘉從椅子上拽了起來,拉著往操場中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