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那所謂的『天使』的力量還不足以完成宋志銘的願望,原本在他的願望里,江矜月應該只是在人類意義上的死亡中短暫地停留片刻,隨即復甦,那本應該只是一種短暫的死亡體驗而已。
可『天使』的力量不足,使願望只能停留在這個半成品的狀態。
「......我要祂告訴我,怎麼樣才能追回,我的......」
邪神和人類的關係要如何形容呢?
供奉者?信仰者?主人?奴僕?......他們沒有血緣關係,沒有一絲物質上的牽連。
人類們是如何形容這種關係的呢?
江妄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這種似哭似笑的是神色,痛苦而又溫柔的,遲疑又嚮往的表情。
「......我的愛人。」
第53章 教教我吧,他們為什麼在……
一隻長翼生物躲藏在雪白的天花板上。
它很小心地從這個陰影里躲避到那個陰影里,以避免那些長手長腳的高大的生物發現自己,但很快它就發現這個憂慮實在是多餘的,因為那些人類都來去匆匆,沒有一刻曾抬頭看過自己那一片的頭頂上有什麼東西。
痛苦、急切、大病初癒的解脫、虛驚一場的後怕、失去親人的痛苦和死亡的虛無。
它不是天生需要強烈感情的生物,但卻因為自己生長在這裡,而被這些情緒澆灌長大。
時間漸漸流逝,它始終維持著自己那小小的如同一直幼獸一樣的身形,唯一的區別是它不再藏在陰影里。反正沒有人會注意到它,它就乾脆在天花板上和房間的角落裡走來走去,儘管這種移動似乎是無意義的,但卻又好像是它唯一能做的、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直到有一天,病房裡來了一個幼小的女孩。
它看著她,為她的氣味,那種靈魂里誘人的味道蠱惑神志,忍不住在她的房間裡住下了。
它神智未開,不能理解人類之間的關係,只知道有很多高大的人類在病房裡進進出出,有人愁眉苦臉,有人志氣昂揚,但唯獨女孩的情緒一如既往的平穩,像是不為所動的地平線那樣沉穩。
它看著她被推走,進了一間雪白的房間——它知道那裡是自己不能進去的,那裡很乾淨,進出都要十分複雜的過程,裡面都所有人類都穿著雪白的衣服,帶著藍色的帽子和白色手套。但破天荒地,那天它也忍不住溜了進去。
幸好逃跑得快,差點被人類發現了。
過了很久很久,它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但它能感覺得到她進去的時間比其他人都久得多,日升月又落,時間仿佛就在這個無盡的等待中消磨殆盡了。
久到它都睡了過去,久到它以為再也不能見到她了。
再次醒來時,女孩還是躺在雪白色的床上,只是那張床有些凌亂,沾著紅色的血跡。她瘦弱的肩膀埋在柔軟的床鋪中,竟是在忍耐而崩潰地顫抖著,仿佛在盡力壓抑著痛苦,雙手捂住的唇邊還是忍不住地透出破碎的喘息聲和咳嗽的聲音。
半晌,她才像是泄了氣,脫力地鬆手,指尖沉沉地從床邊垂落下來。
瘦白的指尖反射出一點晶瑩的光,透明的水珠留在她的指尖,它不知道那是什麼,卻鬼使神差地湊近了,伸出自己柔軟的舌尖,像雛鳥吮露一樣,舔去了它。
那是苦澀的,溫暖的......眼淚。
它第一次理解了眼淚是什麼,痛苦是什麼,人類是什麼。
這顆眼淚仿佛為這個怪物撬開了靈智,從此以後,它開始逐漸生長,身軀愈來愈大,逐漸盤踞了整個醫院的天花板。它開始理解那些來來去去人類的情緒和思考,懂得了他們為什麼哭,為什麼笑。
為自己的失去而哭,為懸崖邊的挽回而笑。
它甚至開始懂得了不同味道的眼淚蘊含的情緒,但唯一無法理解的,是一種在這裡的人類最常見的,卻又最輕飄飄的、最複雜的東西。
嘆息聲。
教教我吧。
教教我吧...
...他們為什麼在嘆息?
祂想找到她,找到那個用眼淚教祂長大的那個小女孩,祂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的資料在這個醫院裡的那個年輕有為的宋志銘的男人抽屜里,祂想找到她,讓她教教自己。
他們為什麼嘆息?......你為什麼...從來不嘆息?